然而刚问完他就明白了,他看到“宫哲林熠”的后面便是“慕容衾”。
初阳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张阅宁:“慕容衾这家伙,心思这么缜密呢?”
说完见张阅宁得意又羞赧的样子,又立马反应过来,难道自己的名字和张阅宁的名字,也是他故意让老师……或者刻名字的师傅弄在一起的?
张阅宁忍不住偏开头笑了会儿,然后解释:“其实一开始老师是让大家按照姓氏字母顺序来的,发下表来给大家填,你知道九中很抠,一个石凳子都要交钱,所以填了名字的都必须交钱,那时候同学们就反抗了,凭什么都是我们自己花钱买来的凳子,却连名字在哪个位置都不能决定,所以班委们就商量说,我们自己的名字想刻在哪儿就刻在哪儿,想和谁挨在一起就挨在一起。”
初阳听得入神,仿佛也参与了当时七班同学这场大反抗大讨论一样,他不禁笑了笑,又看向最后一张凳子。
张阅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声地说:“我运气比较好,排在最后一个,然后又要加上转校生,所以就没有任何阻拦地和你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得初阳心里发酸,他眨了眨眼睛,看回面前,然后就看到了“明来”。
明来的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他曾经的朋友和他排在一起。
“初阳,”张阅宁牵着初阳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他牵得更紧,“走吧,陪我去吃我高三时常吃的关东煮。”
“好。”
吃完饭后他们又到处都逛了一下,第三节课下的时候他们还遇到了夏春美,看到她闲庭信步地从食堂右侧那一排菊花花圃处走过去,脸上仍然泛着层严重的高原红。
然后他们去办公室看望了陈佳文,老赵,还有物理老师,生物老师等。
老师们要留他们吃饭,他们推脱不掉,只好跟着出校吃了顿羊肉火锅,之后他们没再回学校去,和老师们在公交车站分别。初阳提议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张阅宁说为什么。
初阳回应:“因为下雪了。”
“啊?”张阅宁迟钝地说,“这样吗?”
“嗯。”初阳把脑袋靠到张阅宁肩膀上,看着外面的枯树和臭水沟说,“我感觉你今天其实兴致不高。”
张阅宁叹了口气,目光眺望着窗外的远方,“因为我的生活,不是很好……”
他思考了两秒,解释得更为清楚:“不是很好看,我爸,我妈,还有那些没见过面但实实在在存在的弟弟妹妹,我不爱他们,他们也不爱我,但他们就是存在,而我就是他们的孩子,这种关系我觉得很丑陋。”
“我明白,张阅宁。”初阳轻声说,“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家庭不好看,所以你才要这么努力地去创造北京那个小家,你做得这么完美,其实也是在对你自己成年之前本该拥有的有爱家庭做弥补。”
张阅宁的心跳慢慢变快,他知道初阳真的了解他了,可他又为这种了解感到焦虑和恐惧,他一直担心万一爸妈表现出不喜欢初阳的样子,初阳会不会就想离开他了。他想,初阳的爸妈都不在了,初阳一辈子都不能再真切地叫出这两个称呼,所以身为男朋友的他的爸爸妈妈,应该是要像明来父母那样让初阳感到亲切,并随口一唤都能显示出亲昵和浓厚的感情来。
可是不能。
他的父母给不了初阳这样温馨的爱意,他们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爱,又怎会爱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关的人?而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爱他们。他这个人,身体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爱的基因存在。
生他的这对男女,就像小区套间里埋没着的钢筋水泥,在看不见的地方支撑起冰冷的笼子,然后把他们造下的生命扔在那里,想起他来的时候就丢给他一点食物,不管他吃没吃,就这么一点一点地丢进去,直到堆积成一座一座的垃圾。这个生命因为垃圾而变成了一只在其间飞舞着发出聒噪之声的苍蝇,或者虫子,挺着一口大胃,在苍白的月光下,等待有个人能用爱的食物填喂他。
他没有被爱的感受,所以只能通过“做得完美”来肯定自己值得被爱,那么他团积在心里的那份等待有人来发现的“爱”,必定也要是最好最完美的,只要有点瑕疵,他都会觉得自己不配。
而他这种“完美主义”的性格决定了他认为“等待”之外的一切求爱行动都是不好看的。
“等待”意味着自己本身就完美和优秀,只是那个人还没有发现。
后来有一天,初阳出现了,发现了他的优秀和完美,并在他祈求他能用爱填喂他的六年后的今天告诉他:“我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弥补你从前缺憾的人,而你对我其实不用付出那么多,只是像回家来这段时间一样陪着我,走一走,逛一逛,饿了就买点东西吃,累了就互相靠着休息,只是这样就够了。”
尽管缓慢,尽管平凡,但是恒久。
久到霓虹灯光亮起,久到天空下起大雪,久到他们依偎着从城市南端到北端,久到他们睁眼醒来,发现这一生原来已经这么安静、缤纷又美好地走了过去。
即便没人看见、在意和关心也没关系了。
初阳确信自己爱他,一生都爱他。
这种爱让他觉得,即便他们只有十九岁,但也已经是他们小小的一生。
番外三:世界上最糟糕的人(1)
1
2042年,内陆同性婚姻合法化。
当时初阳在还在墨尔本大学当老师,上着课呢,突然接到明月妖的电话。
明月妖真的像个小妖精一样远在海洋那端跳起来和他说:哥哥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