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阳止雨出现之前,她偷偷炼制了能让尸身化为血水的丸药。她的计划是,如果换骨之术在她身上成功,哪怕自绝经脉服下这颗药,也不能留下一丁点骨血,让叶家如愿以偿。
然后欧阳止雨带着他已经炼成的九尸,在仅仅十几岁的年纪,毫无负担地杀了几年来负责给她灌骨的所有人,还带她离开了那个地狱。
尽管段青一开始就知道,浮屠门不会是一个好去处,可她没有选择。
那几年,欧阳止雨对她很好,他会教她一些难懂的体术,给她买好吃的食物,替她搜罗最时尚高级的穿搭,也会在她犯错时,去尸罗面前替她解围。
但他始终是个内心早已扭曲的变态。
最初的日子里,段青的定位是欧阳止雨唯一的“朋友”,浮屠门上下都对她恭谨异常,几乎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
然后有一回,段青在山上捡到一只意外闯入的小土狗,带着养了一段时间,欧阳止雨发现后,没说什么,只是再过几天,段青洗完澡回房间的时候,发现小狗已经被做成了标本。
欧阳止雨说,看她那么喜欢,以后小狗死掉会伤心,不如让它留在最可爱的时候,就能永远陪着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笑着的,甚至眼神中还有期待,似乎做了件很浪漫的事情,在期待段青夸奖他。
当天夜里,段青生了一把火,把标本烧了个干净。
在火光中,她终于意识到,欧阳止雨把她从地狱里带出来,然后带她走进了另一个地狱。
她烧掉标本的举动似乎惹怒了欧阳止雨,那次以后,每一个他被尸罗叫进寝殿侍奉的夜里,他会带着一身寒意,爬上段青的床,把细节一一还原给她听。
欧阳止雨是尸罗的亲传弟子,也是尸罗的禁脔。
所以他恨尸罗。
段青不想听,但她拒绝不了。
尸罗胃口很大,他曾经想过把段青也收为弟子,是欧阳止雨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怎么打消的,欧阳止雨也会在那些夜里,用寒冰一样的消瘦身躯紧紧贴着段青,他咬着她的耳垂,咬得血珠渗出,他再舔进嘴里。他会每每重复,重复他今夜又用了什么方法,让尸罗没心思再想着样貌漂亮的少女段青。
他用搜罗到的秘术,让段青耳垂上被他咬出的疤痕永远不会消失。
他会一字一句,教给她情欲的法门,让她知道异性或者同性之间该如何融合契合,又告诉她被尸罗压在身下该是多么恶心。
段青明白他的意思。
他用那些夜里留下的这道疤痕提醒她,这些都是他替她承受的债。
所以她帮他毁掉了尸罗的尸体。
但事成之后,欧阳止雨不愿意放她走,她就只能逃。
……
几缕阴暗的流云被夜风吹得挡住了月光,小院里安安静静,唯余风吹树叶,哗啦作响。
“对,虽然尸罗不是我杀的,但我也算帮凶。”段青抬起眼睛,淡淡道:“有关部门要问我的罪,那就问吧。”
黄泉有点惊讶地挑挑眉。他以为段青会反抗,或者至少是否认,毕竟这些事情,其实讲起来都没有证据。
乌冬微微皱起眉,圆脸上有点疑惑。
“你们不能动欧阳止雨,因为他现在是浮屠门的新任掌教。”段青放下筷子,有点漠然地看着桌面:“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我说的话反正也没人相信,还不是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黄泉仔细看向段青,脸上那种不正经的神色收起来,转而满脸严肃,“那如果我说,需要你跟我走一趟,而且这一走,也许就回不来了呢。”
段青扯了扯嘴角,摊开手:“那我能怎么样?再逃一次,也不知道还能逃去哪里。”
她站起身,“我吃好了,要走,现在就走吧。”
陆长松坐在桌前,安静地吃完了面。他一直没有开口,额前碎发轻轻飘动。他看着院子里那棵玉兰,眼皮懒散地半耷着,都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段青站在他身边,心跳逐渐加快。
她在赌。
赌这位目的不明把她留在山上的陆道长,会不会在遇见麻烦的时候帮她。
其实从她上山以来,心里一直就不太安稳。
陆长松说起浮屠门的时候,仿佛不将它放在眼里,但那毕竟是邪教,他看起来也有能力对抗欧阳止雨。
但段青这回逃走,是背着杀了尸罗的黑锅,就算欧阳止雨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不找她,修道界的正派人士也会警惕她。有关部门不就一直有人在这东桓山上看着她吗。
今夜这个局,如果陆长松不帮她,那日后就算摆脱了浮屠门,有关部门可能也不会放过她。
她在菜里下药,为的也是如果陆长松不帮忙,她好方便逃走。先头把菜倒掉,是因为她其实已经有些猜测,她猜陆长松留下她的目的,能抵过她留下带来的所有麻烦——不管是阴邪的浮屠门,还是“正义”的有关部门。
如果她赌对了,那就能继续安心待在东桓山,后续要如何彻底摆脱欧阳止雨,可以慢慢地想。
黄泉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往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么,段小姐,请吧。”
段青站着一时没有动作,她盯着陆长松一动不动的后脑勺,渐渐抿起唇。
难道她猜错了?如果是这样,菜也倒掉了,只好再……
“等等。”
陆长松依然坐着没动,但他抬起一条腿踩在斜前方的凳子上,正好挡在段青身前,声调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