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水声止息,叶若灵坐在座位上,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陆长松走出来的时候,她忽然脸色一变。
段青蹙眉,叶若灵已经神情慌乱地看向她。
“叶飞来了。”
陆长松刚洗碗,衣袖挽起到手肘处,神色淡淡的,似乎早就知道。他看向叶若灵:“叶姑娘,为避免叶家人找到这里,你是不是先去见见你的父亲?”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人推开,叶飞一身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陆长松不动声色走到段青床边,用身体挡住叶飞视线,声音淡淡传过来。
“叶家主,久仰。”
叶飞看了他一眼,没答话,看向叶若灵,神色里现出怒意:“若灵,你有没有事?”
叶若灵身体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我能有什么事?”
叶飞皱起眉:“你身上有道果!怎么敢跟他们在一起,昨日抚崖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动作谨慎地往里走了一步,见陆长松没有反应,这才接着道:“过来,跟我回去。”
叶若灵下意识看了眼段青。
段青躺在床上,视线被陆长松挡住,看不见叶飞,只是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这副表情,让叶若灵想起小时候。
她因为身体不好,常年被关在叶家的高墙里,叶飞喜欢享受高位者的优势,于是她有很多“仆人”,那些仆人有的不比她大多少,她起初也想跟她们一起玩,但她们面对她的时候,只是战战兢兢。
只有段青,会每次一见面就怼她,神色里从来没有过对她这个叶家大小姐的畏惧。
晚上叶飞会看得她紧紧的,她出不去房门,就只能白天去找段青玩,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段青总是躺在床上,脸色白白的,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她原本以为,段青跟她一样是天生身体不好,然而在一个夜里,她意外看到段青被叶家人绑在凳子上,用刀圭灌入骨髓的场景。
叶若灵长大的环境里,所有人对她和颜悦色,除了很孤单,从未见过什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平日里一团和气的那些长辈,在夜晚面对跟她一样大的段青时,脸上会露出格外可怕的神情。
就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只是没有生命的炼丹的炉鼎。
那时候其实段青也看见了她,而平日里总是对她不假辞色、一见面就用尽各种讥讽词汇刺痛她的段青,看见她的第一时间,用口型无声对她说:别看。
她只是呆呆站在窗外,闻到房间里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异香,混杂着少女新鲜的血气。
于是段青就剧烈挣扎起来,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吓得她捂着耳朵,跑了很远。
……
叶若灵呆呆站在原地,听到从小到大恨不得给她世间一切最好的父亲说:“若灵,她不过是给你续命的工具,你悄悄跑出来看她,是想干什么?”
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你是叶家唯一的大小姐,你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这是你的命;而她只是给你续命的工具,这是她的命。
当年他也是这么说的。
病房里安安静静,外面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和广播的播报声似乎被什么屏蔽掉,变得遥远。
“过来,跟爸爸回家。”叶飞朝她伸出手。
叶若灵僵直的五官终于动了,她抬起眼睛,看向叶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不。”
叶飞皱眉:“什么?”
他再次看了一眼陆长松,似乎有些忌惮他,于是不敢直接进屋来拉人,只是站在门口,再次对叶若灵说:“过来。”
叶若灵靠向床边,忽然意识到他原来是不敢,笑得有点嘲讽:“原来你还是害怕的吗。”
被唯一的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当着人面这样说,叶飞一张老脸挂不住了,怒道:“若灵,听话!你堂堂一个叶家大小姐,跟着这两个不三不四的人到处乱跑算怎么回事?”
陆长松不乐意了,“叶飞,我看你年龄大尊称一声家主,你好歹有点家主的范儿吧。”
叶飞这时终于正眼看他,眼神复杂,“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取得了青云观和抚崖的道果,我们叶家的天狐别行,是不可能交给你们的。”
“你已经有了至道玄寂,我们叶家没有对你出手,你却还不满足,要将大家的道果都夺去,怎么,现在这个年代了,你还想要一统世界吗?”叶飞沉声说。
陆长松掀起眼皮瞟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不是第一天学会至道玄寂,要是我跟你一样贪恋权势地位,不会等到这时候才要收集五道果。”
叶飞一张养尊处优的白净脸上因情绪激动略有点发红,“什么贪恋权势地位,若灵她如今这个样子,如果没有天狐别行,她甚至活不到现在!我如果是为了地位和财富,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只守着她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
叶若灵抿抿唇,手指无意识攥紧段青床上的被子。
陆长松笑起来:“为什么不多生几个?你生得出来吗。”
叶飞伸出手指破口大骂:“你给我住嘴!你在跟谁说话,放尊重点!”
叶若灵体会到他的言下之意:“什么意思?”
一直没有开口的段青忽然噗嗤笑了一声,在短暂的沉默间隙中,她这声笑格外明显,简直就像一个无形的巴掌扇在叶飞脸上。
叶飞还没来得及发作,叶若灵真的察觉出不对劲了,她充满怀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爸爸,他们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