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爹说,今日从城外运进来的药材,是承王殿下派人从西南采购而来的。”阿柔问出了和她爹一样的问题,“为何不在周边的城镇收购?”
司言便将原因同阿柔说了。
果不其然,阿柔听后也觉得蹊跷,“周边城镇的所有药铺同时售空,这太不正常了。”
司言说道:“那日你对世子殿下说,定州疫病的起因或有蹊跷,再结合药铺一事,兴许并非只是猜想。此事若细细思索起来,竟有些匪夷所思。”
“这是从何说起?”
“疫病可以人为投毒而致,地动却不能。”司言解释说,“等闲肉体凡胎之人,如何能有催动地面震颤之力?定州地动确实是天灾所致,但紧随其后的疫病却不是。可见这幕后之人定然早就准备,而地动则恰好给了他一个契机。如此看来,此人不仅有制毒的条件,又能第一时间获知定州地动的消息,继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疫病散播开来……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对大昭而言,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阿柔面色越发难看起来,“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司言见她有些不安,便抓住了她的手,安抚似的柔声说道:“目前而言,方才所说都还只是猜想,阿柔不必过于忧虑。承王早先便派人去调查药铺一事,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的身体才痊愈不久,又整日操劳,若再病倒了,可怎么办才好?”
阿柔脸上的阴云稍稍散去了一些,回握住他的手,稍稍扬起下巴,挑眉说道:“怎么,在你眼里,我竟是如此柔弱娇贵之人?”
司言笑了一下,故意拐着音调说道:“岂敢岂敢啊。”
“你这是什么语气?嘴上说着不敢,其实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阿柔说着,气鼓鼓地在他肩头锤了一下,扭头不去看他。
司言见她双手抱胸,歪着脑袋,颇为傲娇地留给了他一个背影,不觉笑出了声。这细微的声响仍旧清晰地掉入了阿柔耳中,她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笑什么啊!”
司言的声音里都含着笑意,“没有笑。”
阿柔震惊于对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转过身来,“你还说没有……”
话说到一半,司言却突然将她拥住了。
感受到胸膛传来的心脏的跳动,阿柔有些怔愣,随即回抱住他,将手心贴在他的后背上。
司言突然开口说道:“阿柔,其实我对于大昭,对于朝廷,并没有那么强大的责任心。若非血脉指引,使我涉入朝局之中,也许我并不会踏足长祈城一步。”
“司言……?”
“我因血脉而失去了许多选择与自由,本该心有怨怼。只是转而一想,倘或不是因为这些谋划与盘算,我便不会与你在郊野的荒庙相遇。”司言说道,“所以,我相信凡事皆有因果。人该为了自己而活,却又没法只为了自己而活。倘若定州疫病真的是人为所致,不论背后之人所为何事,是否意欲对大昭不利,就算是为了我们今后能自由无虑地行于天地之间,我也会同你一起对抗到底。所以,阿柔无需害怕。”
阿柔埋在司言的怀中,闷声说道:“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嗯?”
“你因血脉之故,被困于京城纷争之中,不得脱身。而我虽然游历于江湖之中,但身上流的到底是景西王的血脉。”阿柔说道,“我既身享荣华富贵,就该担起责任来。身为景西王之女,我绝不能对任何可能影响到大昭太平的人或事放任不管。所以,我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担忧。”
“我明白的,阿柔。”司言点了点头,“所以一开始,你才会对我心有戒备。”
“抱歉,阿言。”阿柔说道,“但我是景西王的女儿,若我不清楚你的为人底细,就毫无戒备地与你交好,便是对王府的不负责了。”
每年怀有不轨之心而对阿柔示好的人数不胜数,她不得不谨慎分辨。
“可我仍然对你有所隐瞒。”
“但我知道,等到合适的时候,你自会将一切告诉我,我并不心急。毕竟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日,你之为人,我还是知道的。”阿柔仰起脸看向她,“但倘或有一天,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好啊。”司言笑着说道,“我若真的干出这等混账事来,就算是死在你手里,也不冤枉。”
“油嘴滑舌。”阿柔轻哼一声,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何事?”司言好奇道。
“为前连远道节度使萧锐清平反冤案,也在故渊门的计划当中吧?”
司言微微怔愣了一瞬,随即呼了一口气,说道:“阿柔真是聪明。”
“本来也不难猜。你原先骗我说自己是萧锐清之子,但要编造身份,总不至于随便扯一个不相干的人。”阿柔踮起脚尖,在司言耳边轻声说道,“再让我猜猜,萧锐清一案,莫非与威北大将军林予哲有关?”
“这也让你猜到了。”司言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你向我提起萧锐清其人,不只是为了给自己编造一个身份,还是为了趁机提醒我小心提防林予哲,对吗?”阿柔说道,“景西王与威北将军都是大昭位高权重的武将,在朝中的地位平分秋色。可倘若林将军的野心不止于此,又要故技重施的话,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景西王府。”
“这些确实都在我的考量之中,但是,我仍然有些私心。”司言坦白道,“我虽并未见过萧大人,但他是先父生前最亲近的友人之一,他也因此遭到陛下的猜忌,最终被冠以通敌叛国之名而死。我向你提起他,也是为了世界上能多一个人记得他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