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贵妃的安抚之中,李钰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但梦中与皇长兄相遇的那一幕却始终刻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
阿柔坐在客栈后院的池塘边,百无聊赖地扔石子儿玩。
扔着扔着,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阿柔一回头,司言正站在她的面前。
“事情都办完啦?”阿柔站起身来问道。
“有公子我出手,什么事儿不是手到擒来?”司言大言不惭地道,“我以招安为诱,说服黑云寨周边六个小匪帮联合剿灭黑云寨。这几个当家人中,有不少黑云寨前首领的旧部,因不满陈松统领而叛逃,一心为旧主报仇。他们可以联络到黑云寨中同样对陈松有异心的部下,到时与我们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拿下黑云寨。”
阿柔点点头,视线却没有看他,有些别扭地道:“那就好。”
司言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空白,敛去了张扬的神情,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还生我的气呢?”
阿柔立刻抬头看他,摇了摇头,“没有生你的气。”
司言将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一把石子上,“那你这是?”
阿柔慌忙把手背过去。
司言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啦,我知道阿柔大度,不与我计较。但我还是要与你道歉。”
“道歉?”阿柔垂下眼帘,小声嘟囔道,“你道什么歉啊?”
“不管我是否赞同你的想法,都不该用那般恶劣的语气将它贬得一文不值。”司言诚恳地说道,“而且,我还一不小心在陈焕面前说破了你的身份,这就更不应该了。不过你放心!陈焕是个管得住嘴的,我嘱咐过他不要到处向别人讲了。”
什么啊,这个人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找她道歉。
“我没怪你,也知道那天是有点异想天开了。”阿柔低声说道,“但是……我不是为了逞英雄……”
司言一怔,终于明白,阿柔根本不是因为他否认了那个想法而生气,而是一直惦记着他说过的话——
“你身为将门之女,难道不知道战场根本不是你抒发英雄情结的地方吗?行军打仗怎能逞一时之孤勇?”
想到此处,司言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
阿柔听到他的道歉,头都要大了,连忙用双手按住了司言的嘴,“你不要再道歉了!我没有那么矫情!”
“唔……?”司言的嘴被她堵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瞳睁得大大的,夹杂着几分疑惑。
阿柔松开了手,“反正你别道歉,你又没……”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司言的脸。
司言更疑惑了,“怎么了?”
只见阿柔脸上表情风云莫测,嘴唇狠狠地抿了起来,却又不自觉地向上扬。她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言:?
“到底怎么了?”司言疑惑不已。
“你,你的脸,哈哈哈。”阿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言走到池塘边照了一下,只见他下半张脸沾上了一层灰,像个花猫一样,与干净整洁的上半张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留下痕迹的罪魁祸首正在他面前放肆大笑。
司言无奈地看了一眼阿柔那双因为抓过石子而脏兮兮的手,本想佯装生气,板着脸教训几句,只是刚一开口,到底还是没忍住和她一同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啊,阿柔!”
“你明明也在笑啊。”
“……”
这是司言第一次见阿柔笑得这么开心,竟然仅仅是因为如此简单幼稚的一件事。
他想到初相识时,这人总是板着一张脸,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相信谁。直到后来,司言请她在屋顶上喝酒,两个人谈天说地,不免回忆起往事来,她才稍微流露出了一些柔软而真实的情绪。
从那以后,司言好像在阿柔的心房戳开了一个小口。他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看她逐渐放下防备,一点一点将自己最生动的那一面展示给他看。
这样的变化,让司言倍感惊喜,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些落寞。
阿柔那天说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待张家人安全入京,我就继续过我的野日子去,巴不得离长祈那些阴险诡谲的算计远远的才好。”
她是闲云野鹤、游历四方的人间客,而他是精于算计、玩弄权术的俗世人。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又怎么会成为交心知底的朋友呢?
……
“大当家的,那承王李晁奚已经带兵到达苔州好几日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考虑考虑兄弟们的死活啊!”
黑云寨正厅,陈松正坐于主位,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部下,恼火道:“难道不战而逃,我们就能讨到好处吗?黑云寨好不容易才能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地步,你们怎么甘心将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当年小弟在苔州城外流浪,饿得就剩一口气,幸得大哥施舍,才侥幸捡回命来。”
二当家跪在最前面,动情地说道:“黑云山上下几百号兄弟,有多少人天生就愿意做土匪呢?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如今,朝廷要我们的命,你怎能带着弟兄们去送死?大哥,你以前分明不是这般不明事理的人,是不是那两个臭道士又跟你说了什么鬼话?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们!”
二当家说罢,怒气冲冲地转身欲走。
“你回来!”陈松吼道,“他们是我请来的宾客,动他们就等于动我,难道你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