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你的意思了。”李晁奚点了点头,“朝中那些见风使舵、会耍手段的人,早就站好了队,我拉拢不来,也不屑于和他们同流合污。与其同陷泥潭,不如自持清流。不为圣心,只为民意。”
“正是如此。”司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至于这西北军防的人选,想必你心中也有想法了吧?”
“是。”司言点头,说道,“有一人选,眼下是最合适顶替祁照的。”
“谁?”
“前镇远大将军,唐元思。”
“唐元思?”李晁奚细细思索了一阵,随即有几分惊喜道,“我知道他,唐元思在军中名望颇深,为人正直,又知人善用,不妒贤才,关照后辈,军中许多年轻子弟都受过他的恩惠。此人才能与声望兼备,整个大昭,确实没人比他更适合顶替祁照的职位了。只是……这唐大人早些年便卸甲归田,告老还乡去了,只怕不愿再牵扯进尘俗庶务中。”
“殿下只管举荐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成,那是陛下该操心的。”
商议完朝中琐事之后,天色渐晚。司言婉拒了承王留他用膳的好意,准备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说道:“对了殿下,祁照一案已经审查清楚,那张家亲眷就不必再留在京中了,不妨让我派人送他们回江北去吧?”
“也好。”李晁奚点头应道,“张家人就交给你了,务必要保证他们平安。”
“那是自然。”司言拱手保证道。
枷锁
微凉细雪,庭院之中,少年高束长发,手握长剑,翻飞挥舞。足底飒飒生风,剑气破风涌动。
院中少年正是张闻亦。当初岐州惊变,张知州蒙冤身死时还是初秋,如今已然步入深冬。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长得本来就快,再加上过去几个月里经历了至亲分离的骨肉之痛,又亲眼目睹了风云诡谲的京城斗争,造就了他现在更加沉稳成熟的性格。
一套剑术施展完毕,张闻亦在原地站定,抬眼看到司言正从廊下往这里走来,收起长剑,颔首恭敬道:“门主。”
司言毫不掩饰地夸赞道:“我记得几个月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没有半点武功根基。一开始教你武功,只是怕你以后万一再遇变故时没有手段用以自保。不想你如此刻苦勤勉,进步之快,在我的意料之外。”
乍一被夸奖,张闻亦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这才和几个月前青涩懵懂的那个模样有些重合了,“多谢门主。”
司言说道:“我今天同张夫人商量过了,过几日会派人送你们回江北。孙家是你母亲的娘家,在江北颇有名望,定能护你们周全,也不必担忧旁人的闲言碎语……”
司言说着说着,却发现张闻亦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问道:“怎么了?你不想去江北?”
张闻亦点了点头。
司言也不气恼,只是耐心地问道:“为什么呢?”
“我,我……”张闻亦支吾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我想留在这里,请门主继续教我。”
司言愣了一下,细细斟酌片刻,然后说道:“虽然你年龄还小,但我不想骗你。论武艺,我在这偌大的江湖中算不上一流高手。论资历,我又比你长不了多少。故渊门如今能在江湖上拥有一席之地,靠的并不只是武功。若你真心实意地想学武,我可以写一封推荐信,荐你去南边的山月派。”
“门主,您知道的,我入门太晚,早已错过了学武的最佳时候。纵使我再努力,往后恐怕也难在武学上登峰造极了。”张闻亦说,“我想要跟门主您学的,不止武学。”
司言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祁照一案已经尘埃落定,我让人送你们回江北,就是为了让你放下往事,重新开始,你为何一定要跟着我牵扯进朝局中来呢?”
张闻亦看向司言,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这一路从岐州逃到京城,又做了指控祁照的证人,纵使从前再不闻世事、单纯无知,现在也大抵了解到,祁照之所以在西南一带如此为非作歹,全是因为背后有怀王这座靠山。他杀我爹灭口,多半也有怀王的手笔在其中。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只顾私欲,放纵下属的人仍然安坐高位?”
司言面上没有什么波澜,“所以你想加入故渊门,跟着我一起效力于承王,好为你爹报仇,是吗?”
张闻亦听他这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些赧然地垂下了头,最终承认道:“是。”
司言默然片刻,突然问道:“若是你爹没有出事,你往后想做什么?”
张闻亦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也许和我爹一样,科举入仕吧。”
“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回到江北孙家,自会有人安排你读书科考,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张闻亦摇了摇头,“事情既已发生,我又怎能当作从未发生过?若不能彻底还我爹,还那些无端枉死的贤能之士一个公道,往后余生,我都会心有不甘。”
司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爹一定不想让你带着仇恨活下去。”
张闻亦说道:“我不是带着仇恨活下去,只是时至今日,终于找到了此生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司言心中思绪万千,知道自己一时是劝不动他了,“你可确信要留在我这里?”
张闻亦见他松口,连忙躬身行礼道:“闻亦心意已决,求门主收留我吧。”
“你别急,先听我说。”司言伸手扶起他,“我可以留你在京城,也可以传你武艺,授你本领。但你还小,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思考未来究竟想要做什么,而不是因为一时的痛苦与愤怒,轻易地就踏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