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从院子里移步,冬日的风刮得人从头到脚淋了凉水一般,可他受着这冷意,却切实地觉得他还活着,他不仅没死在刑部大牢里,时间还莫名其妙地往前移了,他竟回到了当初。
他进屋关了门,里头的烛光照到孟凛的脸上,他如今尚且弱冠之龄,生了俊秀端正一副模样,五官像是细细雕琢过,那双桃花眼生得尤为好看,里边藏了弯秋水似的,笑起来温柔多情,也能清冽得像冬日里的寒潭。
但他脸色似乎有些过于白了,不像天生的肤白,像是生了病,少了些血色。
孟凛从小便是体弱多病,如今没到入狱那会儿一般沉疴入骨,却也是日日喝着药的。
几日前他还没敢相信世间竟有重生之事,以为自己不过死后做了场大梦,可这梦未免太过真实,仿佛他前尘的那些往事才是梦境一般。
孟凛前世虽死得声名狼藉,生前却有如绚丽烟火,入京不过几月便在梅花宴中写出佳作,为人传道为当世才子,本朝少有人能连中三元,他金榜题名骑马横穿半个长安,也曾自诩过少年意气风。
而这些如今都还没生,他住在淮北的祁阳小县里,刚成为淮北州试解试的解元,正要去京城赶上来年的春闱。
上一世正同今日一般,有人给他送了信来,他那八年没半点瓜葛的南朝父亲就这么找上了门,可从前他死在刑部大牢里,这位明亲王爷可是出了好大一份力,若他如今还能对这个名分上的爹有什么好感,那才算是不长记性。
孟凛不觉骂出了声:“谁想给他当便宜儿子。”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累了,早就是入夜的时辰,孟凛没吹熄屋里的蜡烛,直接入了眠。
第3章归家
孟凛竟在寒夜里梦见了从前。
“我等皆为明亲王爷而死€€€€”一帮戴着黑白面具的黑衣人高喊了声,咬碎了面具下的毒药,齐齐像是断了线的偶人,倒在了破庙铺着稻草的地板之上。
刀剑齐刷刷地在四周拔开,剑拔弩张地对着个病弱的男子。
门外正有人去禀报:“将军,里边贼人大多自尽,但贼尚且还在。”
年轻的将军得了消息马上赶到城西观音庙,带着一众羽林军前来抓捕通敌叛国的贼人。
那贼人还站在观音像前,四周都是亮晃晃的刀剑,他手里却毫无兵器,只紧攥着手抱着个木盒子。
周围冷铁的光多得实在有些晃眼,但似乎齐齐都映进了那贼人的眼里,映得他眼里像冬日里的寒潭,冒着冷意,他明明孤身一人,却冷漠得像那刀剑不是对着他一般。
四周的官兵忽然让出了条路,那年轻将军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将军少年英才,只是向来不爱笑,遇上抓捕贼人,更是一身的冷意。
而那冷意比起贼人似乎更甚,竟凝成道冰刃似的,突然戳了那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贼人居然原地愣了片刻,他也不知何意,竟顾自冷笑了下,用那余下上扬的嘴角喊了声那小将军的名字:“白烬。”
“……”
“白烬!”
孟凛正喘着粗气从梦里醒来,他心跳地厉害,竟是梦见了上辈子入狱的场景,他这个贼人遇着小将军,人证物证俱在,入了刑部大牢,还把命都搭在了里边。
睡前燃的蜡烛似乎燃完了,周遭正一片黑暗。
孟凛头昏脑涨,他坐起来微闭着眼睛,下意识往胸口侧摸了摸那道难愈的伤,竟什么也没摸到,才突然又想起自己重生这回事,这才把心定了回去,稍安了心神。
忽然一股清淡的香味飘了过来,孟凛向来警觉,“谁?”
四周毫无动静,那香味却继续混入孟凛的鼻息之中,他正要屏息,清甜的味道一下像是全凑到他的鼻子下边,味道像抽人魂魄,孟凛脑子里突然一滞,又昏睡了过去。
他往下倒时突然被双手接住了,那人动作轻缓得像是接着片羽毛,慢慢扶着孟凛又躺了下去。
那人止乎礼似的沿床边后退了几步,离开了床边,却没马上走,像是直直地望着孟凛,目光许久也难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