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常觉得莫名,身娇体弱的孟凛几时喜欢亲力亲为了,但他不再多想,孟凛捉摸不透的时候多了。
踩着夕日的斜阳,孟凛跟着往绿荫后的屋檐下走,他看着雕梁画栋,仿佛是梦境未醒,他依旧自问了句:白小公子怎么就有宅子了?
……
***
九重宫阙之内。
夕阳都融在熠熠生辉的皇宫里了,宫殿长廊落了满地余晖,来回宛如踏了碎金。
白烬到皇宫时也已是黄昏,内侍引着他进了宫门大殿。
白烬垂眸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殿内的烛火还是刚燃的,斜阳也能照进来,当今的建昭帝坐在窗边,正在这明黄的光线里露了个侧脸,他年过五旬,头已然花白了,明暗中脸上喜怒不辨。
“白烬回来了。”建昭帝正举起一枚棋子,他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苍老的味道,“过来陪朕下盘棋。”
“是。”白烬从地上起来,往窗边过去。
建昭帝手里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一角,已经是棋局过半,他看了眼白烬,“坐。”
白烬恭敬地在对面坐下,但建昭帝显然没有重开一局的打算,他眼看着棋盘,好似漫不经心,“小将军觉得,这棋局中哪方占了优势?”
棋盘上已是白黑交错,而白棋黑棋正正摆在建昭帝的两边,显然是他一人下的,白烬沉眼看了会儿,“白棋先行,早先一直占着优势,但黑棋后来居上,似乎,锋芒初显。”
建昭帝端详着又下了一枚白棋,“那你是觉得,黑棋会赢?”
白烬眼皮跳了下,他谨慎道:“陛下心中并无偏颇,白子稳坐,黑子慎行,棋局成两对之势,只是如今尚且半局,棋上变化万千,恕臣难辨输赢。”
“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建昭帝琢磨着棋盘上的格局,他缓缓道:“朕喜欢下棋,只是在棋盘之上,势均力敌这局势方能长久,倘若没有悬念,便是无疾而终,始终是难以为继。”
“难得你还懂棋。”建昭帝握着棋子又松开,清脆的声音敲着棋子,他像是在怀念,“秦老将军把你教得很好,只是老将军当年,没有你这般稳重,他也不懂棋,他连先帝的棋盘都敢打翻。”
白烬垂眸听着,秦裴确实不懂下棋,白烬的棋是孟凛教的,他虽平日不像风雅之人,却像是被人好生教过,倘若正经一回,便与那粗布衣衫格格不入。
但白烬不敢走神太久,他应和着道:“臣惶恐。”
建昭帝叹了口气,“其实朕早有心要安抚秦老将军,只是先帝旨意不可违,二十年白衣苍狗,只能等到二十年后,朕才能召他回京,只是如今……”
“白烬啊……”建昭帝看着他面色温和,“朕对你,期望甚高。”
白烬闻言,立刻起身行了礼,“臣粉身难报。”
建昭帝笑了,他摆摆手,“小将军快起来,此刻无须多礼。”
正巧内侍端了茶水过来,建昭帝端杯在手,“这茶是昨日温国公送来的,入口不涩,后有回甘,是特意取了城外陀安寺今年春里的新茶制成,旁的没什么特别,只是依国公所言,这乃是他亲手所制,朕感念其心意,顿觉茶之上品,想请小将军也来尝尝。”
“是。”白烬端起茶杯,心里已经在想:温国公……看来温国公已经前来请罪过了。
白烬一口其实并未尝出什么,只客套道:“诚如陛下所言。”
建昭帝将茶杯放下,脸上沉重了些许,“小将军说说淮北之事吧,听闻你受了伤,也不必再跪了,坐着说,你回来路上走了半月,朕案上的折子都堆成山了。”
“谢陛下。”白烬垂道:“臣此次路经淮北,本只是因为当初礼部尚书应大人所呈余氏之事所留,却不想此事案牵淮北巡抚周琮,那周琮与淮水漕运的童慎互相勾结,平日里明暗交往甚多,甚至……通过漕运私开了金矿,并多番掩饰,不想那日淮北大雨,周琮又行差踏错,以致桐柏山倒塌,金矿之事败露。”
“详情之事……”白烬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旁边内侍见状赶忙拿过去呈给建昭帝,白烬道:“已在折子中详尽写明,臣不便耽搁归途,便先行返京,余下之事交由了同行的应大人。”
“嗯……”建昭帝拿过了折子,一边翻着,一边道:“如晦稳重,朕当初准他私下跟去,乃是念及你为着奔丧之事,恐无暇顾及,如今倒是有用。”
建昭帝早听闻了周琮的事情,可他这番慢慢翻着,脸上竟还是没掩住怒意,那已有沟壑的脸上阴沉起来,帝王之相多森然,他将折子翻到了底,忍不住地往桌上重重一拍,差点将那棋子混了个黑白不分,“大胆周琮!”
一粒棋子从桌上滚下,敲着冰冷的地板跳了好几声,才囫囵停了下来。
建昭帝叱声之下咳了两声,脸色一阵难看,“国之社鼠……内蔽善恶于君上,外卖权重于百姓[1]!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