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云云捏着一条完整剔出的鱼骨,尖细的鱼刺根根分明,语气平淡,“我爹最后还是没舍得亲手把我埋进土里,只是含泪丢下我就跑了。”说完,将鱼骨晾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晒干当针用。
“他也不会想到我能活下来吧。”在这种时候,云云不合时宜地展现出几分出少女的天真烂漫,“你说,要是真的埋进土里,那明年会不会长出许许多多个我来。”
白祁现她颇具说书评话的天赋,对塑造神神鬼鬼的故事简直手到拈来。沉吟片刻,白祁温声问:“那许许多多个你,要做什么?”
“嗯……”云云认真思索着,“一个我陪娘亲纺纱,一个我帮爹爹种菜,一个我和小红去放风筝,还有一个我偷偷去给大黄送馒头!”
“大黄又是谁?”白祁问。
“村里一只瘸了腿的大黄狗。”云云轻声呢喃,“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人喂它。”
白祁听完,沉默良久。
身为祭品,虽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再也不能出现在人世间。一场瘟疫就要献祭活人,难以想象那帮暴民要是知道祭品竟然敢违抗天意苟活下来,又会对她、对她的家人做出怎样残忍的暴行。
大概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云云才在这山上躲躲藏藏,与狼为伴。
白祁长叹一口气,温声说:“你去过江南吗,要不要来我家玩。”
云云下意识就摇头,然后,一双童稚的眼里才闪起憧憬的光芒。
白祁道:“江南的雨天是最好看的,湖面上雾蒙蒙的恍若仙境,摇着木橹泛舟采莲,莲花又好看,莲子又好吃。”
云云一脸的心驰神往,但仍是一个劲地摇头。
白祁再接再厉道:“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就说你是我认的义妹,我爹娘都是乐善好施、礼佛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云云笑了一笑:“那毛毛呢,你要说它是什么?”
白祁回头看了一眼鼾声奇异、宛若嘤咛的不俗凶兽,身形体量堪比一架黄花梨木床,说是狗也没人会信。找一片空地筑起围栏,豢养起来倒是不难,但毋庸置疑,这只巨兽决不会乖乖配合,心甘情愿囿于高墙之内。
云云莞尔一笑,释然地将剑归还到他手中:“你就当一个我已经随你去了江南吧。”
说完,她跑去依偎到毛毛身旁,打起哈欠。
“早点睡吧,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就送你下山。”
白祁握着失而复得的宝剑,一颗飘忽的心踏实落地,但抬眼望去,又感到无边无际的寂寥茫然。
他脱下外衣,披到云云身上,回身靠到草垛上。不一会儿,又觉得冷,瞄着呼呼大睡的一人一狼,毛茸茸的狼毛看上去很诱人,不由自主就挪近了一点,慢慢的,竟然也靠到了狼身上。
还要不要命了。
一瞬间,飒飒竖起的狼毛犹如万箭齐,冰冷刺骨的视线从巨大的金色眼眸中射出。
白祁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安睡的小女孩,怀揣着七八分把握,将脑袋枕到狼腰上。
獦狚目光来回纠结了一下,最终忍气吞声摆摆尾巴,没有吵醒小女孩,大方地将体温也分给了他一点。
白祁得寸进尺地用指腹摩挲着黑乎乎的狼毛,原来是这种触感,比看上去的还要舒服。
翌日清晨,乍暖的光线驱散了浓雾,行走在郁郁苍苍的山林中,清新的气息弥漫在鼻间。
云云履行了她的诺言,带着白祁下山。
云云走累了,坐到狼背上。白祁一看也蠢蠢欲动:“我能不能也骑一下。”
这狼看着比马高大,比马强壮,多载一个他应该不在话下。
不等云云开口,獦狚就张开深渊巨口,咆哮一声喝退了他。
不错,还通灵性,能听懂人话。白祁对这只狼的兴趣愈深了。
云云轻拍着狼背安抚:“要是下辈子,我也能像毛毛一样就好了,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他不是牵挂着你吗。”白祁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