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后目光微动。
“娘娘,您的一番良苦用心,臣都明白。”秋泓看向宁采荷,认真地说,“二十年前,娘娘曾是怀南乡下的挖藕女,想必见惯了人间疾苦与百姓忧愁,臣也一样。天潢贵胄生来尊享万民侍奉,草芥之民却只能生如蝼蚁死如尘埃,这些事……旁人想不到,娘娘却能想到,您是心怀天下的巾帼。”
宁太后松了口气,笑了:“巾帼又如何?我如今马上就要启程南下了,秋相,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深宫里,谁还能帮你了。”
听到这话,秋泓终于意识到,今日宁采荷到底要找他说什么了。
“这宫里头,有外面的眼睛。”回府的路上,秋泓的脑海里始终回响着这句话,宁太后语重心长,拉着他的手说道,“微儿的身边,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秋相,为了大昇,为了你的学生,你得替我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秋泓无声自语道,“有什么办法呢?”
祝微确实是他的学生,可这学生已逐渐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祝微似乎有自己的目标,而这目标大概与让大昇与天无极毫无关系。
他想要什么?他又打算做什么?
秋泓毫无头绪。
而此时,天极六年的夏天即将过去,远方天崇道动乱再起,朝中人心又浮。本还算年轻的秋泓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快要用尽,一切都已来不及了的错觉。
他站在秋府门前看了看天,从黑沉沉的云翳里,看到了今日太阳落下的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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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基本都走古代线了
天极八年
李岫如踩着房梁跳到桌案上时,秋泓正靠在窗下的软榻上小憩,忽地被这一震惊醒,坐起身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这两年,怎么身子越来越差了?”等凑到近前,李岫如才看清秋泓额角上的虚汗,他抬手要摸,却被秋泓头一偏,躲过了。
“你怎么……来了?”秋泓皱着眉问道。
李岫如弯腰替他捡起了散落在榻边的书信、文牍,随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是半个月前从南陲送来的信,你到现在都没拆封。”
秋泓按了按抽痛的额角,诧异道:“什么?”
“就夹在这本诗集里,谁夹进去的?该不是李果儿那个呆子吧。”李岫如不悦道。
秋泓捡起信,低声咕哝了两句:“红标,这么紧要的信,怎么可能是李果儿夹进去的?”
李岫如轻哼一声,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南陲前段时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我放在那里的‘信天翁’说,一伙从靛州往金莱去的皇商离奇失踪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可都是要进贡给太宁城的龙涎香。”
“有人劫道?”秋泓不解。
“如今尚不清楚,”李岫如回答,“但可以肯定的,这事与金莱土司王的手下涂家脱不了干系。”
秋泓放下信,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只好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回来做什么?”
李岫如抱着胳膊,眯缝着眼睛,细细地打量起秋泓来:“之前你病重不起,你的学生梅长宜在靛州大设斋醮,为你祈福。我站在金莱玛瑙山上,都能看到对面烧香冒的烟,吓得我马不停蹄往北边赶,生怕走到半路,你就死了。”
秋泓无奈:“真是大惊小怪。”
他两月前确实生了场病,但也没到需要斋醮祈福的程度,怎的梅长宜就如此小题大做?
“你可得好好活着,”李岫如说道,“前月你病重不起的流言传到南边时,那帮土司王可是摩拳擦掌等着你咽气的,要我说,小皇帝死了,都没你死了震动大。”
“闭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秋泓掀开薄毯下床,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能把这流言传那么远,其间必有古怪。”
“正是,”李岫如起身,贴着秋泓靠在了桌案上,“所以我一路顺着北边往南的书信,查回了京城。”
“京城?”秋泓一怔。
“京城。”李岫如点了点头。
“京城哪里?”秋泓诧道。
“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李岫如轻声说。
眼下已是天极八年的深冬,北都白雪纷飞,城外歧路难行。
秋泓却拖着没好全的身子,跟着李岫如一起,来到了揽镜山下的一个农庄中。
“就是这里。”“封天大侠”信誓旦旦道,“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往南寄信的信使。”
秋泓低咳了两声,问道:“人呢?”
“死了,”李岫如一拍手,“一见我,就立即吞金自杀,我把他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就连……那里都扒开看了看,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除了他手上的一封没写完的信。”
说完,李岫如把信递给了秋泓。
这封信中,详细描绘了前些时日,秋泓病重的情形,还特地提了一句,秋府已把寿材备下,只等秋泓咽气了。
“有人想要以此动摇南边的军心。”秋泓呼出一口寒气,说道。
“南边的军心,”李岫如一顿,“两年前,陆鸣安巡防时,在南边发现了不少首鼠两端之人,我去之后,顺着他留下的窟窿,一个接一个地处理,直到现在,都没搞定。秋凤岐,南廷不都是你的人吗?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两面三刀的佞臣?”
秋泓捏着信,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还有,金莱土司王明显在京中有内应,我放在他手下的‘信天翁’已经折了好几个,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凤岐,你能找得出来吗?”李岫如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