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圣人无碍倒也罢了,倘若当真出了什么岔子,这样的责任谁来担?
可不就只有他了么?
可谢皇后见他依旧不肯应下,却已经是没了耐心,语气冷了几分,道:“不算这桩事,你也已经帮了本宫做了不少事了,本宫这些时日做了什么你都清楚,到了如今再想独善其身,怕是有些晚了!”
画萍也上前帮着劝道:“孙大哥,眼下咱们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帮娘娘做了事,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孙启攥紧了拳头,虽然心底依旧有些不甘,但却也明白事到如今除却妥协已经没了其他路可以走。
于是最终只得屈身应下,道:“奴才这便帮陛下施针。”
谢皇后神色这才缓和下来,轻轻点头道:“去吧。”
孙启应了声“是”,而后快步走到圣人床榻前,将那一卷针铺了开来,之后便从中取出长针,刺入圣人的一个个穴位之中。
这事情显然极为凶险,孙启在宫外也算是个行医多年的大夫,一手针灸的本事不说出神入化,但确实是得了不少人称赞。
而这一手本事最为要紧的不是旁的,只是手要稳,每一针下去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
但这会儿为圣人施针,他的手却是止不住的斗抖,每一针都须得斟酌好一会才落下。
他是当真害怕出了岔子。
趁着这个空隙,等在一旁的隋璟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母后,若是父皇当真醒来,会不会怪罪……”
他指的自然是他私自令谢行玉,吴由等人带西山大营的将士会上京的事了。
对外,他可以说是因着一片孝悌之心,得知圣人病倒后未加细思便赶了回来,但对内,隋止这个太子也好,圣人也罢,都不可能是看不出他真正心思的。
所以他听着谢皇后的话,心里反而是越发不安定起来。
可谢皇后听得这话却轻轻一笑,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画萍,画萍会意,垂首退出了内殿,而谢皇后却拉着隋璟在案几旁坐下,道:“你担心什么,有母后在呢,便是你父皇醒来也是不会责怪你的。”
隋璟却并未因着谢皇后这话而安下心来,依旧皱眉道:“若是父皇醒来,母后又能如何?母后从前便在父皇面前不得脸,如今这样折腾一遭,难道母后在父皇面前便能有些脸面了?”
他心下烦躁,说话便也越发口不择言。
即便是当着宫人的面,他也不曾顾着谢皇后的脸面。
谢皇后听得这话,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隋璟向来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去西山大营历练了数月之后确实变得沉稳许久,但骨子里的脾性却还是很难真正改得了的。
恰好这时画萍手中捧着一卷东西走了过来,谢皇后便从她手中接过那物件放在了隋璟面前铺开。
隋璟随意地撇了一眼,等他瞧清楚上边的字之后才变了脸色,就连声音中也跟着微微带了颤意,“这是……传位诏书?”
谢皇后笑着点头,“母后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只等这诏书上盖上一个玉玺的印记,如此,这是便定下来了。”
隋璟摩挲着这封传位诏书,心头的激动难以言喻,但却并未全然失了理智,“这上边历数了太子的数条罪行,但却并未实证,那些朝臣会信吗?”
“由不得他们信不信。”谢皇后轻哼一声,“届时有了这传位诏书,你便是我们楚国的新君,谁敢不认?”
“不说你带来的西山大营那些人,便是迟文恪,也会一心护着你登位的。”
听谢皇后提及迟文恪,隋璟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确实,这封诏书一下,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虽说隋止在储君之位上坐了多年,可临终前变了心意,改换储君的君主不知凡几,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管何人坐上那个位置,刚坐上去之时都少不了会遇上几分质疑。
等时间久了,位子坐得稳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知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了,一切便也就成埃落定。
想到此处,隋璟握住那封诏书的手不由微微发颤,显然心底有些激动。
二人正说着,孙启将最后一枚长针缓缓刺入了圣人的身体中,而原本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目的圣人也猛然睁开了眼睛来,瞧着仿佛恢复了几分精气神。
但其实那依旧惨白的面容与瞪得浑圆的眸子却更是令人生惧。
不过人到底是醒过来了。
一旁画萍不敢耽误,连忙去外殿向谢皇后,隋璟二人禀报。
二人闻言互相瞧了一眼对方,虽是不曾说话,但却好似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最终是谢皇后上前一步从隋璟的手里接过了那封诏书,而后缓缓走进里间。
圣人确实已经醒过来了,但情况却不算太好。
许是因为此时的圣人依旧是任由谢皇后拿捏的存在,所以她并未像从前一般对圣人恭敬客气,行至床榻边的时候,甚至连行礼都不曾就直接上前去。
圣人有些艰难地抬眸看向她,浑浊的眼神中瞧不出有什么情绪来。
谢皇后将那封诏书铺开,而后道:“陛下,传位给阿璟吧。”
圣人的眼眸瞪得更大了,似乎有些意外谢皇后竟然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来,他张了张了嘴,却只发出了极为含糊的“啊啊”声音,显然竟是连说话也不能了。
谢皇后皱眉看向孙启,“陛下这是不能说话了?”
在这当口,孙启原本是尽可能退到一旁缩小自个存在感的,只是谢皇后点了名,他却也不能不应,只能上前一步答道:“前头陛下的情况不好,为了让陛下能再熬一熬,奴才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是极伤嗓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