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了火:“方才韦树问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让我说话?”
言尚:“什么?”
暮晚摇火冒三丈:“他误会我们的关系,我解释我们清清白白,你为什么不解释?巨源向来对我的话持有保留意见,但他很信任你。如果你当时开口解释,他一定就信了。”
言尚静片刻。
暮晚摇不耐烦地推他:“说话!”
外头阳光透过细孔斑驳照入,廊下阴影光如一重重池藻游动。
蝉鸣不绝,午后闷热。
暮晚摇听到言尚声音低凉:“我要如何解释?我和殿下,难道是清白的么?”
暮晚摇怔住,猛地回头看他。
他停住步子,静静望她。
他说:“也许殿下心里是清白的吧。但是我心里不清白。”
他们希望暮晚摇扮演好暮晚摇自己,不要让他们觉得愧对。
言尚一整日在弘文馆读书。
不断遇到朋友。
朋友每每看到他,和他寒暄时,就会注意到他的脸:“素臣,你的脸怎么了?”
言尚摸下自己左脸上的划痕,这两日来不知道多少次回答同一个问题。
他言简意赅:“猫挠的,别人的猫,现在已经不见了。已经用药,过两日就好了。也不用帮我捉猫。”
看到向来有礼的言二郎因为被同一个问题所烦,回答这么简单,朋友怔了一下,笑起来,拱拱手走了。
然后再来一个朋友,看到他的脸大吃一惊;
再再一个朋友,忧心问他这算不算毁容;
再再再一个朋友,盯着他的脸看半天,言尚主动解释……
总之,一整天下来,每个见到言尚的人,都关心他脸上的伤。毕竟太过明显。而基本每次有人这么问,言尚都要想一遍暮晚摇拿簪子砸他的狠劲。
一遍遍回想,好几次都为此走神,让言尚不禁苦笑。觉得弘文馆待不下去了……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天天被人关心他的脸怎么了。
想来在脸上的伤好彻底前,他不太愿意去弘文馆了。
在皇宫消磨了半日,下午的时候去一个生病的大臣府上看望,傍晚回到公主府所在的深巷时,暮晚摇已经疲惫不已。
她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儿,下车回公主府时,竟见言尚背着一竹匣书,才回来。他在夜风中归来,日日如此,让暮晚摇抑郁了一天的心情好了很多。
装了一天,她现在可以不伪装了。
暮晚摇停下看了他几眼,他看到了她,便向她行礼。
暮晚摇看到他弯身行礼时,汗水覆在颈上,莹莹透湿,连圆领里面的白衫都被打湿了。他抬起脸时,暮晚摇看到他脸上的划伤,目光闪了闪。
而她又见他汗流浃背,背了这么多书……暮晚摇:“弘文馆不让你待了?你要把书全搬回来?”
言尚自然不说是自己脸上的伤闹得自己没法在弘文馆待下去。
他这人从来都是给人面子的。
他微笑:“是天太热了,弘文馆的人太多,每日空气沉闷,我在那里读书也实在是脑中昏,便打算将书搬回家,这一两个月,暂时都不去弘文馆了。”
暮晚摇奇怪道:“你把书搬回家读?你家里有冰?”
言尚微滞。
他说:“纵是没有冰,也比与一群人挤着好一些。”
暮晚摇盯着他窘迫的样子半晌,噗嗤笑了,一下子明白他是贫寒、买不起冰。
暮晚摇柔声:“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你拿着书到我府上读书来吧。大热天的,你别把自己闷得中暑,又得耽误时间养病了。”
言尚感谢她。
又望着她,温声劝道:“既是天气炎热,殿下也少出门,多在府上歇歇才是。殿下身体娇弱,岂能禁得住这般日日出府呢?”
暮晚摇愣一下。
然后低头抿唇笑。
她喜悦他的关心,又不愿表露出来,便只是含糊道:“用得着你说?”
她说话永远这样带刺,言尚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说什么了。
烈日炎炎的午后,公主府的外宅正堂上,屏风只留一面,其他三面都空了出来,可以看到院中清湖池榭的景观。
屏风前,有笼中放着冰片,为此间消暑。侍女们都远远躲开,不在此打扰主人。
蝉鸣声伴着翻书声,清静无比。
言尚坐在一张案前,翻看书目,时而做笔记。这是一张长案,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摆着切好的、用冰镇过的瓜果。
而在言尚后方稍微一点儿,放着一张美人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