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浸在湿寒中,僵冷渐渐淹没知觉,她紧裹着身上唯有的薄衣,眼眸沾染露水,上下扫动,漆黑空庭很快便泛起虚浮轮廓,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祁明昀料理完案头事务,隔着窗纱望见那团静伫不动的圆影,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兰芙被开?门?之声惊醒,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睡意全无,显露出警惕之色,弹跳起身。
男人一袭玄衣裘服,面?容疏淡,瞳仁透亮,高?大挺直的黑影瞬间吞没她惊乍飞浮的裙角。
兰芙察觉到他通身透着冷息,眼底暗得同打翻了?墨,神色凶厉漠然。不由得心头一跳,陡然垂下头,将手?肘收拢到胸前,防御那股即将贴上她皮肉的狠力。
她紧闭双眼,以为的劲风疾雨却迟迟没有朝她落下,反而?听到一句清冷低哑之音:“进来。”
她眉眼间的警觉之色涣散,心绪高?低起伏,松了?一口气,挪动脚尖跟在他身后?。
蹲坐太?久,两?条退僵麻无力,整个人飘飘浮浮,如踩棉絮,脚底又似有无数根牛毛细针在扎刺,连踩空台阶都没有知觉,身子脱了?力,向他背后?扑去。
祁明昀衣摆掠风,迅捷转身,稳稳当当将她打横抱起。
兰芙来不及反应,便感到整个人悬空而?起,膝弯与背脊分别被一道沉稳的力收紧,温热源源不断融化她四肢的僵冷。
“我腿麻了?。”她怕极了?他反复无常的心性,故而?出言解释,绵柔的手?心推搡他宽厚的胸膛,可他身上的清淡冷香化为几道牢固枷锁,将她的身躯绞紧束缚,千丝百缕的灼热侵得她心神晃荡,颊上温麻阵阵。
“我让你站着,你却躲懒打盹。”她的反抗使他臂弯禁锢地更紧,凉如潭水的话音划过她耳畔,“再乱动,你便去外头睡一晚。”
抱她进房中,合上房门?,吹灭烛灯,一丝残烟腾空消散。
兰芙看?不清四周轮廓,只觉被放在柔软厚实的被褥上,黑暗沉沉压下,不辨他的神情,只能看?清他那双闪着暗芒的剔透眼眸。
“躺进去。”嗓音浑厚微哑。
兰芙耳畔打洒着他清晰有力的话语,属于他身上的熟悉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涌而?来,犹如被铜墙铁壁逐渐框锁。压迫与威慑令她想起他对她的强占征伐,顷刻牙关浅颤,如惊弓之鸟般脚根贴着被褥,欲往另一头钻躲。
祁明昀在不可尽视的幽暗中轻松扣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扯,似抓一只滑溜无骨的泥鳅般将她拽到身前。
“不要,别这样!”兰芙猝不及防滑到枕间,紧绷的身子已跌躺在榻上,急忙拉过被角死死抵在胸前,慌张地变了?腔调。
“不要什么?”祁明昀躺在她身侧,掀过
被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手?在被子里搂过她的腰肢,再没游弋至旁的的地方,安然得只是想睡觉。
过了?一阵,一只手?仍搭在她的腰上毫无移转,兰芙见他似是没旁的意思,却惹得自己尴尬丛生,面?色赤若滴血。
她猜不透他,一点也猜不透。
祁明昀有些乏了?,若是在灯下细看?,便能看?到他眼袋泛起一层淡薄的鸦青,他此刻只想搂着她睡一觉,奈何怀中的人一刻也不安分,他按住她扭动的身躯,“看?来你是想做点旁的什么?”
他已有好多?年没这样抱着她入睡了?,今夜只抱上这短短一瞬,便抚平了?他这些年心底的狂澜,恬静舒坦到像是回?到了?当年。
兰芙被他一句话震得不敢乱动,更不敢伸手?去除下揽在她腰间的手,绷着身子躺的笔直。身旁睡了一匹虎视眈眈的狼,这种感觉令她极其不适,忧惧与不安堵在心底,生生憋出了?一背的汗。
身上虽发热,脚却冰冷如铁,方才的麻意还未完全消散,气血不畅,小?腿以下自还是凉腻一片。
好冷,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只敢动那么一点点。
少顷,两只脚掌被一方温热柔软之物包裹,她倒吸一口气,脚趾挣扎蠕动,才发现是他的掌心。
“你……”兰芙圆眸流转,溢出几丝讶异。
“你不是冷吗?”他掌心用力,不消片刻便将她脚踝以下煨得温热。
兰芙往复几次抽离,都徒劳无获,索性不再抗拒,脚底升起的暖意渐渐传遍全身,驱散身心的张皇,整个身子舒软下来,如浸在一汪惬意的热泉里。
全然安适下来,她才听到耳旁绵延的呼吸声。
他没睡,她知晓。
她闭上眼,这间房中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摆设纳入心田,恍然就记那一年,她也是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起,他拢着她冰冷的脚掌,她便趴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回?忆如奔流泉涌,狂泄不熄,奋力不懈地冲散她在心底高?高?筑起的防备。疲倦袭来,她神思混浊,眼帘轻阖,仿佛陷入当年的某一晚,身躯情不自禁地转向他,伸手?圈住他的手?臂。
此刻,她还以为身旁的他,是当年的他。
祁明昀轻微一怔,冰冷的心肠犹被一道力揉的酸涩,臂膀环紧她的腰肢,安然入睡。
次日,鸟雀啁啾,薄雾隐显,清凌光影跃在窗纱上。
祁明昀睡意很浅,眼皮沾上一丝光影便即刻醒转,醒来时,身旁的人还未醒,她熟睡时的姿势还同从前那般,侧着身子缩成一团,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静静打量她的脸庞,细碎浅淡的发丝参差在额前,面?颊被温热所染,粉润恬静,细嫩的唇瓣微抿,绯红如熟透的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