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客房就在这二进院的堂屋,郁良跟随皓月进去之后,见其摆设跟曾老家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么一张大茶桌而已。
郁良熟络风水,自然也对古代客房的座次问题了解一二。
此时见主座上只有一把座椅,说明在这程家老宅里,见客之时根本就没有女人的位子,也没有给儿孙等一个正面露脸儿的位子。
而堂上正中位置是一副字,行草体,李白的名作:将进酒。
由此而见,这程家老爷子当年不但大权独揽,而且还是个信性而为的豪放之人。
由于老爷子又是从传统年代走过来的人,很可能对一些传统会客礼仪有所在意,所以郁良还特意从客座上下了一番功夫。
客座分三种,都有其讲究。
尊贵的客人,是在主座右手边,坐西朝东,而离主座最近的居位,远者次之,以身份排序。
次等的座位在正南,分据正门两侧,而最下等的座位则在主座的左手边,一般为主家的儿孙,子嗣,也是陪客之座。
郁良想好之后便没再犹豫,直接选了坐东朝西,而且是其当中的那一把椅子。
既是子侄座,又是据东为婿的意思。
等他坐定之后,皓月倒也乖巧,直接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如果按规矩来的话,这样是不行的,但皓月执意如此,似乎是想进一步摆明她的立场。
郁良心里一暖,手边不自觉的搭了过去,皓月随即皱了皱眉,但片刻后又朝他宛然一笑,手上也没做任何推脱。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之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便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从沏茶倒水,到端茶入位,始终都是低着头,中规中矩。倒是皓月,似乎将小姑娘认了出来,当即打招呼:“是兰兰吗?”
“是。”小姑娘应了一声之后便抬眼怯生生的瞄了皓月一眼,待她看清皓月之后,当即展颜笑了起来:“呀,是二小姐啊,我还道是谁呢。”
“呦,还真是兰兰啊。”皓月说着就伸手将小姑娘拽了过来,“来,快让姐姐看看,几年没见,都成大姑娘了……”
小姑娘见有郁良在场,扭扭捏捏的,但还是顺从的靠在了皓月跟前,红着小脸儿跟皓月唠起了家常。
可话没出三句,就听门口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然后程九福进了屋子,朝小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姑娘随之吓了一哆嗦,赶紧抽身而退,却望了手中还端着茶盘。
咣啷一声,茶壶应声而落,眼看就要摔到地板上,但就在这个当口,却见郁良及时的将手伸了过去,将其牢牢地抓在手中。
然而,还没等他将茶壶还给小姑娘,门口又出现一个身影。
只见其个子不高,不胖不瘦,头花白,但脸色却黑中透红,尤其是那一双三角眼,颇让人心生怯意。
正是程家的老爷子,程千茂,而郁良刚才这一系列动作,也恰恰被其看在眼中。
二人同时一愣,但刹那间却又都错开了方向。
程千茂两手一背,仰头挺胸的直奔堂中正座,而郁良则笑着将茶壶还给了小姑娘,然后正襟而坐,脸上不卑不亢。
见老爷子坐定之后,皓月才说过去见礼,却突然被郁良拦了下来。
只见郁良摁着她的手腕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了程千茂的跟前,抱拳躬身道:“晚辈郁良,特来拜见程家家主。”
“客气了。”程千茂三角眼一眯,随之摆了摆手,“我已老树枯柴,当不得家主这个位子,小伙子请便,就当进了自家一样。”
“谢家主。”郁良当即又鞠了一躬,但却没立即回座,而是开门见山,朗朗回道:“晚辈今晚造访,是与您老有事儿商量,又怕耽误了您老的休息,所以……”
话到此处,他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很明白:有事儿说事儿,少来客套。
“哦?”程千茂没料到郁良会这么直截了当,随即将身子往后靠了一下,饶有兴趣的朝郁良脸上打量了一眼,笑着问道:“小伙子,你是哪家儿的?”
还没报上家门,就大晚上的跑家里来说事儿,老爷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这还是头一回。
所以,就连程九福都看不下去,站在门口笑出了声:“哼,不懂礼数。”
这讥讽之意,在这安静的堂屋中显得尤为刺耳,但程千茂也只是眯着眼翘了下嘴角,没应和,却也没出生拦阻,摆明了是要看看郁良接下来会如何处理。
郁良早有预料,随即回道:“晚辈叫郁良,生于冀北博源人士,数月前得贵门二小姐程皓月错爱,虽没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却也往来莫逆,又因为晚辈所说之事与皓月有关,所以才深夜造访,还请您老思量。”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确实是事情,而另一方也确实想摸一下这程家老爷子的路数。
果然,程千茂听后想了一下,随后又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唉,这年岁大了就是没记性,还真忘了这博源是个什么地方,莫怪,莫怪啊。”
可这话音刚落,就听程九福补充道:“老爷,可不是您记性不好,是那博源太小,才区区十几万人的小县城,您一辈子走南闯北,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可能记得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界。”
“诶,不对不对,话可不能这么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英雄不问出处嘛。”程千茂随之笑了起来,表面上是在反驳管家,但从其表情、语气上却模棱两可,褒贬参半。
“哼,好个老狐狸,竟玩的一手左右逢源,风雨不透。”郁良暗暗咬牙,心说若是不来点儿狠得,还真的难以找到破绽。
他随即扭头扫了那程九福一眼,呵呵一笑道:“老管家这话可就不对了,刚才程老爷子也说了,英雄不问出处,我郁良虽不敢自称英雄,但也知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道理,如果因为地方小而看不上自己的生养之地,那不岂是连条狗都不如了?”
这话,表面满篇自谦的话儿,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郁良是在拐着弯儿的骂人,而且还骂的堂而皇之,让对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果然,程九福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但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却又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就阴阳怪气的叹道:“唉,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个小地方,和我程家门不当,户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