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天渐冷的原因,尽管几处炭盆中的银霜炭烧的正旺,手炉里的温热不减,她仍是觉得脚底生寒,人也怏怏的不怎么爱出屋子去。
大氅棉衣似是都不顶什么用,唯有元吉当初送给她的狐皮裘衣倒是保暖的绝佳宝贝。她整日里不是靠在床边看看闲书就是翻翻府中的账簿,看看都有哪些人给齐王府送了礼,与元吉心腹的女眷们聊聊家常,若是短缺了什么,让人帮衬打点一二,了解下这王府中他房女人的月例和其余开支,问起这朝堂上最近发生了什么。
这日子原是比在李渊身边整日提心吊胆要轻松的多,但对于她而言确是多少有些无趣。或许人在清闲之时便常常会想起过去,难免沉浸在难以走出去的回忆里。
李元吉对其他的女人可真算不上大气,赏赐月例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和他平日里极少守规矩的性子似乎极不相称。
“小玲,你去将这盒金银首饰分成四份,给几位孺人送过去,就说是齐王赏赐的。”她指了指梳妆台前的雕花檀木匣子,这是从杨家带来的陪嫁之物,物件虽好但却不怎么用得上,因为李元吉隔个几日就往她这屋里送东西,珠宝玉器不在少数。
她是不敢再把他送的东西转赠了,便只好将这嫁妆带来的送出去了,也算是弥补一下对其他女子的亏欠,毕竟自从她入了府李元吉便再没有去过其他人的房里。
说罢,她又摘下手上的一支翡翠镯子递给小玲,“将这个给崔孺人,就说是我送的,让她好好抚育承业!”崔孺人乃博陵崔氏之女,也是李元吉长子李承业的生母,对她也一向恭敬,晨昏定省的带着儿子来给她问安,李元吉也有意让婉钰来抚养李承业,毕竟是嫡母,按规矩来讲这也是她的责任。
李元吉见她没接茬儿,便也是明白了她对这个提议并不怎么感兴趣,就也不再继续下去了。
崔氏是大族,还生下了李元吉的长子,早时李渊不是没动过将她抬为正妃的心思,可这姑娘有些过于青涩,少了颗玲珑心,更降不住李元吉,最后考虑再三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大族出身的女儿却是比那些小门小户女子有涵养的多,她心中对崔氏也是多了分好感的。
李元吉每日回来坐在妻子的榻前,捧起她的玉足扯掉罗袜便是好一阵的把玩,然后将它们放在他的怀里,“冷不冷,怎么还是这么凉?”他问道。
足底传上层层暖意,那是他胸膛的温度。她一如往常没有答话,任由他裹着自己的双脚,可今日的他却有点反常。
他没再开口,两人竟一时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的眸光依旧温存,可眼中却有些许的失神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问道。
“承宗没了。”元吉话音刚落,女子仿佛如同雷击,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她再次开口询问,对上元吉有点暗色的双眼。“
今日校场承宗的马受了惊,将人摔了下来,原本不致命,可没想到那马又踩断了他的肋骨,太医没救过来。大哥虽面上冷静,但我看的出来他的心在滴血,那是他最爱的儿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李元吉边说边叹息,似是添了一份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与伤怀。
这世间上该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后又失去更让人痛心,若是当初承宗没有回来,会不会现在就能好好的活着,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此时的弗歆……
她不敢想,因为再想下去会牵起一直以来她小心遮起来起的伤疤。
“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会就这一个儿子,不是还有承道和承德吗?”女子的左手划上他的额头,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波涛,却被他一把拥入了怀里。
“那是大哥和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儿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若是让大哥听了去定会不悦的!”她轻拍元吉的背。
“去年她生硕珍的时候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但太医说……若是以后再生育,估计会有性命之虞……这个事被大哥瞒下来了,怕她伤心,所以谁也不知道。”他感受到元吉埋在她颈间的呼吸有些沉重。
帐中香也燃到了底,在最后一缕青烟散去后只留下了散落有序的灰烬。不能再生育……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打击有多大不言而喻。唯一的儿子,果然是唯一的儿子。如今连这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如果换成自己,只怕是会发疯吧。
特别是在历来暗潮汹涌的东宫,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未来还会有什么指望。
元吉将女子揽在怀中沉声道,“那马是被人用银针射中才会受惊的,当时我就在想,还好马上之人不是你,还好不是我们的孩子!”
听完这话她的脑子又是轰的一声!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皇孙,究竟是何目的?是太子妃想除掉承宗吗?如今太子与秦王抗衡不相上下,承宗受李渊喜爱对于太子大有益处,若说太子妃为承道铺路此时一切为时尚早,她不会如此之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