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元吉先与她耳鬓厮磨了一番便连忙和衣束带匆匆上朝而去。她却是一夜无眠,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眼中无神,眼下也带了一丝浅淡的暗沉。
女人犹豫了半晌,最终沉着脚步来到案前提笔写下了一张药方,“小玲,你按这方子去永安堂抓药,记得别让旁人瞧见。”
这永安堂为大业初年所建,但却十余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大业末年一位神医圣手凭借着他不俗的医术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将这医馆打出了名气,虽是出自民间但却引得长安各家王侯贵族的青睐。但凡长安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有个头痛脑热都愿意来这永安堂来请神医问诊,在众人看来这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事情。
武德二年初,传言这神医去云游四海了,但这永安堂的名声却依旧不减。
小玲匆匆接过药方看了看面露疑似,但因不通药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小姐,这药是”
“是避子的药物。”婉钰淡淡答道,并没有打算隐瞒,眼见着小玲的脸色从疑惑转为了震惊。
“小姐,您这是何苦?您若有了孩子,那便是齐王的嫡子,更何况齐王待您极好,一直希望能和您早日诞下子嗣。”
“现在还不是时候……”女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只不过现在形势未明,她实在不敢茫然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众矢之的。
李世民知道这所谓帝母签的含义,李建成又怎会不知,为了日后的安稳,不论日后他们两人谁当上了皇帝估计都不会放过她与元吉的子嗣。她该如何自处?
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她真的尚未想好。
昨日,长孙无妡离开禅房后,面对婉钰的谩骂指责,李世民竟将她一把揽在怀中,狠狠堵上了她的唇。
婉钰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李世民,又是一掌落在男人的脸上。“李世民,你疯了吗?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你欺辱的薄子娴了!我是齐王妃!是你的弟媳!”
“本王是疯了!每次想到你和元吉在一处,本王就恨不得掐死你!”男人再次上前钳制住女人的双手,女人被硬生生把按在了蒲团上,李世民用腰带将她的双手束在了身后。这次纵使婉钰的力气再大,在陷入疯魔的男人面前也是掀不起半分波澜。
“啊”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沉吟,面色惨白,全身都在颤抖着。
不得不说李世民将她拿捏的很准,他料定婉钰不敢说出去,也不能说出去皇室的脸面、杨家的脸面还有帝王家的手足之情没有一个婉钰能伤的起,若是真的传出去,皇帝定然不会动他的宝贝儿子,只会牺牲她来保全大家的尊严,失足溺水、暴毙而亡,不知道会有哪些意外的说辞等着她。
女人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但也绝不会如李世民所愿生下他的孩子。小玲见主子不愿多言,也便不再追问,嘟了嘟嘴将那药方塞在了衣袖之中。
可不料她刚走出大门,婉钰的腹中却传来隐隐的阵痛,这疼痛与平时来月事的痛有所不同,倒有些像当初她怀宽儿时误食酸枣后的不适。
她心中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唤住了踏出房门小玲。她将左手搭在右手的脉门上沉静了良久,心中又阴郁了几分却抱有一丝侥幸,“去请甄大夫来!”女人沉声道。
长安由六条土岗横贯,从东南到西北渐次降低,形似《易经》上乾卦的六爻。九二置宫阙,“见龙在田”之地,帝王居之;九三立百司,“君子乾乾,夕惕若厉”之地,布百官衙署;九四“或跃在渊”,达官贵胄,商贾集市多安于此。
齐王府处于皇城东南九四之上,永安堂亦是居于九四,西临长安中轴朱雀大街,算起来两者相距不足千米之隔。甄逸来时她的阵痛未消,见她面色不佳,他微微蹙眉,未曾开口指尖便搭上了她的手腕。小玲跟在他身后,手中拎着的是她药方上所需的药材。
片刻间甄逸的眉宇蹙得更紧,而后又转而舒缓对上女人的眼,眼中的情绪让她难以分辨。
“约有一个多月了,若是不想要,需另开个方子。”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但眼眸中却写着些许的担忧。此时此刻,她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但却不知道是喜是忧。
婉钰知甄逸看过她的药方后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想打掉这个孩子。然作为一个已经失去孩子的母亲她又怎会忍心,这或许是宽儿投胎转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但此时此刻他来的的确不是时候,他无能的母亲不知道日后是否能保护好他。
“甄逸,帮我留住他!”她吩咐小玲守在门外,若是有人来好及时通报,房院门却是大敞开,以免给有心之人留下话柄。
婉钰以偶然风寒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和元吉再行房事。元吉却没有歇息在他人房里,每日依旧与她同床共枕、和衣而眠。
元吉在女人的劝说下,向皇帝主动请缨统帅讨伐刘黑闼,十日后便带军离开了京都。元吉知她身子不大好便让她在府中好好休养,不必出府相送。
元吉在女人额头上深深一吻,“我会尽早回来!等我!我一定会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
女人看着他眸子里的宠溺和坚毅心中涌上一丝暖意,李元吉长大了,他不再是太原那个浪荡混账的李家四公子,也不再是洛阳城外冲动莽撞的少年将军。
他是从何时开始变化的?从回到长安起?还是他们成婚起?元吉的变化让她很是欣喜,也心安了几分。
女人的唇角牵起柔软的弧度,“我等你!”可话刚出口,她的心却不觉一紧,胸口顿时像压了一块巨石。
曾几何时她也等过一个人,等他凯旋而归,等他来娶我……可终究没有等到,却等到了一个“不速客”,寻到回了一个“不归人”。
只是造化弄人,当年的“不速客”竟成了她的良人,成了她如今需要等待的人。
女人没有听他的话,还是来到长安城楼上为他送别。他一身玄甲跨坐在健硕的白驹上,在呼啸的北风中驶出城门,身后跟随的数以万计的大唐将士。行出数百米,他暮然回首望向城楼,当看到城楼上的女人时,他眼中又惊又喜又是担忧。
他一时欲调转马头,却见女人摇摇头,紧握马疆的手便顿住了。
女人看出了他的唇形,那是在说“快回去!等我!”她做了一个“好”的口型凝视着他,又看到了少年的脸上洋溢起了孩子般的笑意,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