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场斗茶,以闹剧终结。半夜里,崔彻正在写奏折,圣旨就到了。
崔彻一边接旨,一边想,可见茶会里,另有陛下的耳目。
太宗密令,让雍王当夜回宫,由王熊护送。至于太子先行软禁在杏子坞,三日后由贺初和崔彻护送回安都。
可当夜,雍王在从杏子坞回安都的道上,又遭到了伏击,身边的亲卫死伤惨重。幸好王熊谨慎,临时调了附近的一支军队。援兵到的时候才得以化险为夷。雍王无碍,王熊轻伤,伏击雍王的人最后招认是太子的人,也被押回了安都。
消息传到杏子坞。设伏虽是意料中的事,崔彻还是吃了一惊。这就意味着太子要杀雍王,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这些年,太子和雍王斗来斗去,少说也有七八个回合了,都不成气候。没想到,杏子坞这场茶会之后,天下要了!
十天后,平和殿里。太宗只召了崔彻一人来,贺初在一边旁听。
这些天,弹劾太子的奏折多不胜数,却没什么人关注太宗作为一位父亲的心情。
太宗问了当日茶会的详情,以及各人在大理寺留下的口供。听完之后,叹了口气,良久不语。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和皇后对孩子爱如珍宝,太子和雍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们交恶,仅仅因为一个王位?
皇子、帝姬或有可能令他失望,但崔彻不会。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崔彻,“这件事还有疑点吗?”
贺初见她阿耶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心疼她阿耶阿娘,也心疼两位兄长。
祖父登基后,阿耶到处平乱,阿娘陪在阿耶身边,顾不上他们。她两位兄长看似留在王府,实则有人质之嫌。她在民间,虽困苦,却不比两位兄长年少时担惊受怕的过活。
崔彻道:“臣比对所有人的口供,发现了一件奇事,有一条关键线索对不起来。”
果然没有看错人,太宗凝神听着。
崔彻继续道:“当日在场的人,多数人都能证明,太子殿下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雍王殿下,举刀欲刺。少数人的席位离得较远,事发突然,又应对得慢,没看见那把匕首,也是可能的。
可关键就在匕首上。
太子殿下矢口否认,他曾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他说,他从袖中拿出来的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茶里有毒,雍王欲取而代之’。”
贺初想,有了那把匕首,二哥要杀四哥,就是事实。没了匕首,二哥和四哥在杏子坞,就只是幼稚地打了一场架。可就算没了物证,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
她二哥能推脱得掉?
物证
太宗问:“那匕首呢?字条呢?”
崔彻禀道:“事发之后,臣着人在现场既没找到匕首,也没找到字条。”
太宗道:“这就奇了,太子从袖中取出的要么是匕首,要么是字条。现场怎么会两样都没有呢?如果太子说的是真话,现场应该有一张字条;可假使太子说得是假话,那现场应该能找到匕首。当时很混乱吗?会不会有人趁乱偷偷转移了证物?”
崔彻道:“这的确是一桩疑点。查清楚的下落,臣尚需一些时间。此外从供词看,除了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长宁公主算是第三位和那把匕首密切接触过的人。”
太宗看向贺初。
贺初禀道:“茶会的时候,我坐在二哥下首,二哥的对面是四哥的席位,二哥去了四哥那儿,踹了四哥一脚,接着,就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要刺四哥。
我当时想,两人在那样的场合像小孩子一样打一架,也就是丢脸罢了,但二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死四哥,事情就不一样了。所以,是我的剑出鞘,击中了二哥的匕首。我……”
见她欲言又止,太宗道:“这里没有外人,说吧,吾想知道真相。”
贺初鼓足了勇气,“我亲眼看见,二哥从袖中抽出的是匕首,而不是字条。而且,我还听到剑击中匕首发出了‘铛’的一声。”
崔彻沉吟几许,“问题就在这里,太子殿下说,但凡指认他从袖中抽出匕首的人,是在炮制冤案诬告他,可长宁公主、四世家没有理由要联合起来冤枉太子殿下。”
太宗思忖,阿九和四世家联合起来,冤枉太子,支持雍王。这的确说不通。
自晏宜开始,从清宁县走出的名臣颇多,但阿九回宫,极少和当初从清宁出来的官员有交集。阿九的志向在民间,不在朝堂。
再说四世家,博陵崔氏从不过问争储的事,太原王氏在和王室联姻之前,不会轻易做出选择。而其他两家,先站在一旁看着,谁赢了,就支持谁。
“太子在大理寺,人怎么样了?”太宗问。
崔彻道:“精神萎靡,时哭时闹,说黑白颠倒,人心不古;还说杏子坞茶会就是一个陷阱,当日在场的所有人帮着雍王殿下,集体陷害他。”
太宗摁了摁眉心,“南雪也见到那把匕首了?”
崔彻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当时就坐在雍王殿下下首,臣看到了。”
太宗又问:“太子说,字条上写着‘茶里有毒,雍王欲取而代之’,茶里有毒吗,验过没有?”
崔彻道:“在场的人一共品饮了三杯茶,第一、第二杯是裴子同烹的茶,第三杯是卓孤城烹的茶。太子殿下只喝了第一、第二杯,也就是裴子同烹的茶,并没有喝卓孤城的,因此,也没有参与对他们二人的投票品评。
卓孤城是雍王殿下的幕僚,恐怕太子殿下怀疑,卓孤城烹的茶里有毒,臣着人验过太子殿下的那杯茶,茶水和茶器均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