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眼神示意,梁德英恰到好处地呈上方手帕,只听楚墨痕继续道:“我大周才貌双全的世家女不胜枚举,若单于不嫌弃,我大周愿赐婚一宗亲之女,巩固两国之盟约。”
莫淳擦拭干净脸上的茶水,似是并未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笑道:“孤诚感圣上心意,定举草原之力,善待这位从大周远道而来的贵女。”
良久,楚天阔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道:“如此甚好!甚好!”
此言一出,算是泯恩仇。
朝臣们霎时恭贺的话不绝于耳,殿内的气氛再度恢复如初。
等到宴席结束,已日薄西山。
云楚岫与无清回到府上,后者总算是松了弦,身子像是没了骨头般,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他忆起白日在殿内之事,仍然后怕。他将头深埋在方枕之中,声音怯懦道:“知还……我好怕……好怕白日里圣上一开口直接应允了莫淳那厮的请求……”
不知何时,云楚岫将他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地替他除去束的玉笄,生怕半分粗鲁的动作都弄疼了怀中之人。
将要及腰的乌黑长如泼了墨的画轴散落在他的肩头,云楚岫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无清的秀,指尖在梢辗转流连,轻松道:“除非是你这小猫儿不要我了,莫说楚天阔,即便是天王老子下凡,亦不能将你我分离。”
无清抬眸,顺势将头倚靠在他双股之上,碎碎念着:“我又岂会不要你呢……我只剩下你了啊……”
如此呢喃着,他枕着云楚岫,很快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云楚岫爱恋得抚上无清的侧颜,温柔笑着,自言自语:“小猫儿今日累坏了……”
等到无清睡熟,他才敢抽出身来,为其整理好被褥。
云楚岫站在庭院之中,云影追随在其左右。
赤那思莫淳心思狠戾,做事老练,是绝不会贸然在朝堂之上求娶无清。
这背后,究竟又有什么隐情?
还有无碌手中的虎纹佩,竟与匈奴国宝水纹玉如出一辙。
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真是令他“惊喜”连连。
“云影。”云楚岫轻唤道。
“属下在。”
云楚岫望着无半点星子的夜空,轻声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赤那思莫淳进京,或许不是战火的结束,而是开始。”
云影挠着头,他并不擅长于此,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大周不是都与其缔结友好盟约了?难不成还有反悔一说?”
希望能如世人所愿,一切皆美好安乐。
他负手而立,对云影道:“查查无碌的身世。”
“属下领命。”云影正欲转身离开,似是想到什么事,清秀的面容也露出几分笑意,“少主,家兄来信,言想来京城散散心,还望少主恩准。”
什么散心不散心的,分明是那块榆木开窍了!
想来京城见见笙儿!
云楚岫掩住飞扬的眉梢,“让你兄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若是路上停留半刻,本少主都打断他的腿!”
第112章双姝争琴(1)
筵席过后,莫淳便留在了宫中。作为君主,他极为称职。在宫中,他细心地观察所有日常宫内周转,看到鲜玩意儿总会多问几句,暗自记在心间,想要在匈奴推广。
原本宫内人皆瞧不起这位茹毛饮血的外邦人,可他的风流倜傥之姿和谦逊有礼的态度,令人逐渐忘却了传言中那位阴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莫淳单于。竟还有大胆的小宫婢肖想着能嫁去匈奴,跟这位迷人温润的匈奴王厮守终生。
皮相即一切,世人甘愿被眼前美好的幻象所迷惑。
与此同时,无尘、无碌等一行人也因得亚父极力向楚天阔进言而在宫中多逗留些许时日。
亚父本为中原人,颇喜佛法,奈何匈奴信仰凶猛残暴的野兽,更以其作为图腾,令他难以寻得志同道合之人。
慧山寺诸位弟子一经留下,亚父几乎是日日前往法华殿诵经,同无碌探讨佛理。
无碌简单心性,爱屋及乌,自然恨屋亦及乌。那日在建章宫生的一切他可是历历在目——莫淳那厮妄想求娶无清师弟,毁了他此生的幸福。无碌自是对此人恨得牙根痒痒。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加之亚父丢弃汉人身份的过往,无碌更是对他无甚好感。
又许是天意安排,每次亚父行至法华殿,偏奔至无碌旁,请他解经释义。无碌常常会借佛文典故来暗讽亚父的背信弃义,可后者权当听不懂,一笑而过。
时间久了,就连无尘都看不下去,会在亚父走后提点无碌——红尘俗世皆为过往云烟,与慧山寺更无半点干系,勿多言语,给山门带来无妄之灾。
无碌总会漫不经心地插科打诨过去,他终究不是无尘师兄,处处小心谨慎,求得万全。是非对错,良善与恶,他总会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日,宫中传来消息,似是圣上意欲为莫淳单于选取匈奴王妃。虽未下达圣旨,可仿佛已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听闻宫中的侍女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效仿汉朝明妃王昭君,只不过后者为和平大义,而她们贪图的却是荣华富贵。与其相反的则是朝臣们,纷纷捂好家中已到适婚年龄的女儿,谁也不愿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去那蛮荒之地。
这日,云楚岫与无清正在暖中下着棋,只听顾小瑞在耳旁聒噪着此事。云楚岫被他如同喇叭般的声音吵得头皮麻,无清手执白子,逗道:“连顾小瑞皆知此事,看来这京城之内,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