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鹭双臂放在桌上,身体往前倾,做出准备和他促膝长谈的架势,笑道:“现在变数很多,咱们从头再捋一次。就从8月3号开始吧,3号下午4点四十几分,你去邓建荣店里干什么?”
贾青很惫懒地靠进椅背里,道:“他们找我问兰兰的手术安排。”
韩飞鹭:“不是因为邓萌萌失踪?”
贾青看似毫不抵御,其实心内坚固。他抬眼看了看韩飞鹭,脸上毫无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飞鹭:“没关系,我解释给你听;8月3号,邓萌萌的学校联系到了邓建荣夫妇,告知他们邓萌萌没有返回学校,并提醒他们报警。邓建荣夫妇接到学校的电话之后就把你叫到店里,应该是想和你商量该怎么找人,我猜他们想报警,然而你说服他们暂时不报警。也正是因为他们知道邓萌萌失踪,并且你骗不了他们许久,所以你继续实施计划,也就是杀死邓建荣夫妇,嫁祸给胡兴杰。”
贾青没精打采地笑了笑:“什么叫继续实施计划?”
韩飞鹭目光冷厉地看着他:“因为你的计划早在7月9号就开始了。”
贾青脸色僵住。
韩飞鹭:“7月9号,你的妻子邓兰兰假扮成邓萌萌去胡兴杰家中赴约,当晚邓兰兰假装告别胡兴杰后去了楼下何芸家里过夜,制造出她没有离开胡兴杰家的假象。第二天,1o号早上,胡兴杰出门后,邓兰兰用偷来的备用钥匙进入胡兴杰家中,把事先准备好的邓萌萌的血液、头、指甲盖、以及沾血的凶器放进胡兴杰家中,让胡兴杰家看起来就像案现场,然后邓兰兰才离开单元楼。”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里一边翻找一边说:“胡兴杰的行李箱也被邓兰兰做了手脚,她在行李箱轮子上抹了血,故意引起我们的怀疑,我们自会搜查胡兴杰的家,现她精心布置的案现场。至于胡兴杰拉的行李箱,里面装的确实是假酒,扮成买家引他1o号早上去面粉厂交货的人应该就是你。只是你和他联系的证据都被邓兰兰删光了,邓兰兰在胡兴杰家里待了五六个小时,她找机会拿到胡兴杰的手机删点东西还是容易的。”
他从文件里找出一张监控录像的截图,图片上是被路边监控抓拍到的一辆黑色瑞奇,右上角还有时间:7月-2o日-o2:34。
“眼熟吗?”韩飞鹭问。
贾青看到那辆行驶在夜色下的车,脸上毫无变化,但瞳孔逐渐收紧。
韩飞鹭道:“这是你让你的助理以他自己的名义租的车,你开着这辆车去了广化路,这条路离面粉厂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你很聪明,没有像胡兴杰一样走大路进入面粉厂被监控拍到,你找了条监控缺失的小路进入面粉厂。
贾青笑道:“既然没有监控拍到,你凭什么认定——”
韩飞鹭抬起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有条不紊道:“听我说完,你不是一个人去面粉厂,你的后备箱里还装着一个人。准确说,是一具尸体,除了尸体还有氢氟酸。你把尸体带到面粉厂仓库溶毁,然后把另一根邓萌萌的指甲盖丢在仓库,等着被我们现。至于你为什么费尽心思去溶尸,而不是选择其他掩藏尸体的办法,是因为你担心我们从尸体中提出出和邓萌萌的不符的dna。你担心我们查出其实被你溶尸的人不是邓萌萌,而是你的妻子邓兰兰。”
贾青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当韩飞鹭一句句把真相细说分明,一点点把真相拼凑完整的时候,他还是胸闷气短,心慌不止。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痛心。韩飞鹭坐在他面前,审讯室冷冰的白光落在韩飞鹭冷峻的脸上,他看着韩飞鹭,就像看到了那天晚上躺在他怀中邓兰兰冰冷苍白的尸体。
韩飞鹭没有给他时间去悼念和哀伤,继续往下说:“回到8月3号,那天下午邓建荣夫妇把你叫到店里,想请你帮忙寻找邓萌萌或是陪他们去报警,你说服他们暂不采取行动,但是你的行动还在继续。邓萌萌和邓兰兰长相相似,可以骗过胡兴杰骗过我们,但是骗不过她们的父母。你担心迟早有一天邓建荣夫妇会认出此时你身边的妻子不再是邓兰兰而是邓萌萌,为了永除后患,你决定杀了他们;3号那天下午,你听到邓建荣和酒店的人联系,知道酒店的人会在3天后早上取一批货,来取货的车就是你6号凌晨离开案现场的交通工具。只有了一辆便车还不够,你还需要不在场证明,所以你去ktv找到薛佳,和薛佳去旅馆开房,给她酒里下药迷晕她,第二天制造出一些痕迹,让她以为你和她整晚都在房间里风流,其实你把她放倒后就溜出旅馆搭上了胡兴杰的便车。”说到这里,韩飞鹭笑了笑,“没错,是胡兴杰,他去ktv找你不是偶然,是你给他打电话说起那八十万,暗示可以借钱给他,他才要你的地址去找你,看似是他主动,其实是他中了圈套。你趁他不注意藏进他车里,带着两把刀,一把是你杀死邓建荣夫妇的凶器,一把是沾有胡兴杰指纹的假凶器,你和胡兴杰见面频繁,弄到他的指纹易如反掌。总之你杀死邓建荣夫妇后故意留下沾有胡兴杰指纹的那把刀,好嫁祸给胡兴杰。你去时搭胡兴杰的车,离开时搭酒店学徒的车,你从头到尾没有被监控拍到,还有薛佳为你做不在场证明。”
韩飞鹭忍不住鼓了两下掌:“你聪明,很聪明。”
贾青累了般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如果你有证据,就不会长篇大论在这里说故事给我听。”
他说得对,韩飞鹭的确没有找到客观性的实质性证据,这一切都是韩飞鹭的推演而已,所以贾青丝毫不怕。韩飞鹭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把邓萌萌送出国。”
贾青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讷讷道:“她不是邓萌萌,她是我老婆。”
韩飞鹭置若罔闻,继续说:“我刚才说的故事里,邓兰兰死了,邓萌萌还活着。你为了制造邓萌萌死亡的假象,拔掉她两根手指甲,所以才会弄伤她的手找理由给她的手缠上纱布。你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我们相信邓萌萌已经死了,并且凶手是胡兴杰。只有这样,你才能光明正大的把邓萌萌留在身边。如果我们想揭穿你的谎言,只有证明邓萌萌还活着,这很简单,只要查验你此时的妻子的dna,我们就能知道她到底是谁,你所有的谎言全都不攻自破。所以你把邓萌萌送出国,让我们无法证明邓萌萌还活着,那么警方对你的指控都将无法成立,你恢复自由是迟早的事。”
贾青仰头看着天花板,忍不住苦笑一声:“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乐观。”
韩飞鹭:“虽然你的计划近乎天衣无缝,但是有一处破绽。”
贾青低下头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韩飞鹭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凶器,真正的凶器,你杀死邓建荣夫妇的凶器。”
在他说起凶器两个字时,贾青鼻翼微缩,眼褶轻颤。韩飞鹭捕捉到了他脸上这点细微的浮动,不由得笑了:“你在害怕,难道说你还没来得及销毁凶器?”
他猜对了,贾青的眼中波光暗涌。
韩飞鹭坐得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于是起身在审讯室小小的空间中慢慢踱步:“你拿着凶器离开案现场后,需要在薛佳现你彻夜未归之前回到旅馆,所以你6号当天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凶器。你不会把凶器随意丢弃,你担心被人捡起来报警,也不会把凶器藏进车里带回家,因为你知道邓建荣夫妇死后几个小时就会事,警察会第一时间去找你,你不敢冒险带着凶器去见我们,所以你会把凶器藏在一个隐蔽、固定、不容易被现的地方,等风声消退再去处理。但是近日我们盯你盯得很紧,你找不到机会也不敢贸然去藏凶器的地方——”
说着,他突然止步,想起了薛佳刚才说的话;薛佳说贾青把她叫醒时刚洗过澡,贾青回到旅馆后洗澡大概是为了脱掉血衣洗掉血迹,那么那天早上,贾青回到旅馆之后,仅仅是洗了个澡而已吗?
韩飞鹭转头看向贾青,漆黑的眼底反出锐利的冷光:“你把凶器藏在旅馆房间里。”
贾青屏息已久,闻言急喘几口气,仿佛溺了水。
韩飞鹭翘起唇角,拿出手机拨出顾海的号码,道:“带人去ktv楼上旅馆找凶器,仔细搜一搜卫生间。”
挂断电话,韩飞鹭回到贾青对面,双手撑在桌上弯腰看着他:“你把凶器藏在卫生间上方的排气窗里,对不对?”
贾青像是被抽掉了脊柱,腰背无力的往下塌陷,低着头掉下几滴眼泪。
韩飞鹭:“你知道我们找到凶器意味着什么,只要定了你的罪,以重大刑事案件的名义申请国际协助追拿邓萌萌不是没可能。你还要继续负隅顽抗——”
贾青突然抬起头,目光凶狠地瞪着他:“没错,是我杀了邓建荣和张慧,至于你说什么邓萌萌还活着死的是我老婆,你他妈胡说八道!”
韩飞鹭冷冷地看着他,良久,道:“我知道了,”
贾青:“你不知道!你他妈什么都不懂!”
贾青说他不懂,其实韩飞鹭已经懂了,正是因为他看懂了整桩案件的前因后果,所以倍感悲哀:“邓兰兰死了,但是没有凶手,她死在自己手中。无论是邓萌萌假死,还是嫁祸胡兴杰,或者是杀死邓建荣和张慧,所有的事件都是邓兰兰一手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