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然忆起秋芝给她的回信。
——“我记得基本上每个月夫人都会借一些名头让小姐去她院中，有时会把屋中的奴婢遣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过上一两个时辰夫人便会让我将小姐带回院里。”
——“但我总觉得每次如此后小姐都会变得有几分奇怪，像是失去三魂七魄一样，睡一觉后便会恢复，然后完全记不得先前的事情。夫人不许我告诉您，说是怕您得知后受不了打击，我以为是您的病情导致，所以不敢多言。”
在忠远侯府长达十余年的日子里，每个月她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做供血的器物，而她不仅浑然不觉，直到死也没有弄明白其中缘由。
多么愚蠢的一个人。
褚雪镜深吸一口气，为了防止她情绪不稳破坏他们的东西，早在他们开始准备时便将她的手脚又一次绑在了一起，像被待宰的鱼肉，任由屠夫的屠刀终结她的生命。
千里相离开前说，这是最后一次取血，说明日后他便不再需要依靠她的血来进行他口中所谓的“运转”，可维系了这么多年的工具，不可能忽然抛弃，除非……
除非他有了新的替代品。
而且一定是比她更为保险听话的替代品。
但千里相不会有时间再去培养一个滋养圣蛊的容器，否则也不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他不需要圣蛊维稳了。
那么千里相究竟做了什么可以摆脱圣蛊的……褚雪镜视线落在铁栅外忙来忙去的人身上，他们有的是巫族，有的是菏族，千里相是龙瑾人，但他的属下中龙瑾人却少得可怜。
对于菏族和巫族人来说，龙瑾似乎是比他们更神秘高深的部族，所以他们甘愿为了那一丁点崇敬，生活在暗不见天日的洞穴下为他做事。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会让千里相彻底甩开圣蛊的，只能是——
他已经达成了他的所愿。
圣蛊存在的作用，一是活死人肉白骨。
她和千里相都清楚，这是表象，喂养圣蛊之人的血的确有治病之用，但远达不到起死回生的效用，千里相说没有她他活不到今天，想必是以她的血为引制作了药物。
二来，就是用圣蛊控制天下万民的思想。
这更是无稽之谈，千里相不可能不明白，因此他说给褚雪镜听的一定是假话，而他真正的目的，除去夺权，那就是……
“姑娘，冒犯了。”
一个用蒙布几乎裹住全身的女人靠近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不由分说掐住她的下颌，用一团白布塞进了她口中。
“取血的过程会有些痛苦，烦请您忍耐。”女人说，“这次之后，您就不用再忍受这种滋味了。”
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似有悲悯，可悲悯之下掩藏的更多的是凉薄。
女人挥了挥手，两个身形强壮的男人立即上前压住她的肩，褚雪镜下意识挣扎，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眉眼流露出痛楚的神色。
蒙身女人眼神微变，示意两个壮汉让开，她看起来体型瘦弱，手劲却大得出奇，捏住褚雪镜手臂的指节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
她用力掰开褚雪镜的身体，目光死死看着被她藏在身体之后的物事。
那是一只碎了的玉镯，七零八落地碎在破旧干草上，其中一半被褚雪镜紧紧攥在手心，鲜血顺着她的握口处汩汩流出。
“你想自杀？”蒙身女人眯了眯眼，三两下将那截断玉从她手中夺出，方才装出来的温柔有礼霎时化为灰烬，她冷嗤一声，“还没到你死的时候，不用着急。”
褚雪镜眸光凌凌，眼中的嘲讽讥笑刺得人眼睛生疼。
蒙身女人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把扯下堵住褚雪镜嘴的布，扯起她的衣襟怒道，“你做了什么？”
这委实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该露出的表情。微祎訾跟在千里相身边这么多年，她见过太多临死之人的神情了，无论他们表现得有多么无畏、自信还是讽刺，始终掩盖不了他们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
主说过，没有人不怕死的。
但褚雪镜分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主吩咐要抽尽她的血，今夜就是她的死期。
可她眼里没有半分半毫恐惧。
微祎訾在她眼里看不到害怕、看不到恐惧，这种超脱她掌控的反应让她几乎抓狂崩溃，“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你不会以为还有人来救你吧？！没有人能找到这里！没有人！！！”
褚雪镜被她当做布偶似的疯狂拉晃，面容却是一派的从容冷静，她半合着眼，是一种蔑视的、恨不得让人把她这张脸撕烂的神情。
“快说！你用了什么手段？？”微祎訾彻底被激怒，手掌不加思考地掐上褚雪镜的脖颈，人的颈项是那么脆弱，只要她稍稍用力，就会让她无法呼吸，再使点劲，就能完全终结她的人生。
如此的快感激得微祎訾双目发红，她近乎癫狂地俯身凝视着褚雪镜的眼睛，企图从她眼中看到将死的绝望。
可惜，她什么也找不到。
“微祎訾！放开她！”
千里相的突然出现远超出了微祎訾的预料，她猛然回过神，丢弃破布似的甩开褚雪镜，转身看向匆匆赶来的千里相，一双眼睛里竟盛满了惧怕和心虚。
“主……奴不是……”
“闭嘴！”千里相一改先前运筹帷幄的冷静，大步上前推开微祎訾，居高临下地目视着褚雪镜，冷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处地穴是龙瑾先祖亲自开辟的密道，除了龙瑾皇族没人知道——为保计划万无一失，他在地穴里只留了亲信，就算外面的人发觉端倪，也不可能这么快准确无误地找到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