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介问他,他怕什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怕不该存在的幻想,怕不受控制的本能,还有无法直面的厌恶和反感。
他怕的东西太多,可又偏偏贪心。
人总是贪恋自己得不到又想要的东西,曾经的黎江介身上,有他奢望的自信光芒,对未来的憧憬,和自我的骄傲,那是他在成长过程中,从未获得过的东西,尽管有很多人觉得,他听话,聪明,优秀,但是这些品质,比起赞誉和鼓励,更多的是在告诉他,“看,这才是人活着的意义,只有活成这样,你才是成功的,你才值得被肯定”。
镣铐可以禁锢人的身体,剥夺的是人所谓对自身肉体短暂的支配权,而人身体内的那些虚幻的东西——灵魂,理想,渴望,却无时无刻不在隐形的枷锁中挣扎。
所以,他对黎江介的心动,不仅仅是年少情窦初开的欢喜,还有对另一种人生的向往。
但是现实告诉他,没有人能够逃脱世俗意义上的非凡或失败。
黎江介是一个另类,以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他发现,有一个人可以抛弃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光明路”,孤勇又坚定地走向偏僻的泥泞地,而这个人是黎江介,突然不是那么地难以置信。
第二天的考试,书逾没有如那些人的愿,哪怕他确实发烧了。
傅之麟想要帮他跟老陶请假,他拒绝了。
一个期中考而已。
比起那个人看见他按时走进考场是的嘲讽和蔑视,他相信,一份监控下做出的满分的答卷,应该会跟让他怒火中烧。
考试考完之后,老陶还是把他叫去了办公室,他以为程飞前一天那么威胁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是那么能见光,结果没想到,今天就有人传出来,昨天晚上发生的是事情了,源头大概是他身后那几个不知名的小弟。
倒是没有太提到他和黎江介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大家不会主动去往那方面猜测。
于是书逾也没有跟老陶说什么,就是同学间的矛盾,没什么大事,老陶听了他的话,叹了一声,欲言又止,却也没有再追问。
“学校里多几个你这样省心的该多好,现在的孩子,教育问题光靠学校能行吗?”
旁边的老师附和了一声:“学习好,人品好,才能做真正的尖子生,那确实有些学生,我们只能尽力管,能力有限能怎么办,学校又不能不收。”
书逾静静听着,安静地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放学前,前面一天的考试成绩就已经出来了,卷子也都发了下来。
书逾的卷子没有在他自己的桌上呆太久,就被别人拿去借阅——其实就是看标准答案去了,然而最后一张留在讲台上的卷子,却意外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这谁的?是我们班的吗?也满分啊?”
“黎江介的啊,没见过吧?那么大的名字写着呢。”
“真假的,我以为他考试都是装装样子呢?真考假考啊?”
“应该也没必要弄个假的吧……”
“学霸还真是学霸啊,他平时学了吗?”
“人家就算不学也比你们强啊,别忘了是拿过奖的,传言听多了,不会真以为他以前的成绩都是作弊的吧?”
“诶,方乔铃,我发现你怎么对黎江介那么维护啊?你喜欢同性恋啊?”
“滚!闭上你的狗嘴。”
台上闹哄哄的,韩烁上去把围在中间的试卷拿走了。
“行了,对答案不积极,这种事情倒是挺积极的,自己看看自己的卷子去!”
“韩烁,这卷子不会是老师忘记拿出去了吧?”
“这我哪知道,反正不是我自己拿的,路老师亲手给我的。”
“好像也合理啊,路老师本来也和黎江介熟,和以前的老师不一样,自己爱徒考得好,没必要藏着掖着。”
韩烁把卷子放到了黎江介桌上,黎江介人不在,他干脆给夹在了书本里,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是什么易碎品,放完了,又找书逾来要他的。
可书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卷子在哪,只能让他自己去找。
“好吧,刚刚有一份答案放在我手上,我却不敢看一个字,是我不配。”
书逾想说,确实也没人敢看。
“主要也是怕自取其辱,答案都看不懂就尴尬了。”
黎江介在这学校已经一年了,但是好像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他的初中生涯,除了他的过去太过于惹人注意以外,还有就是,他在很多时候,也确实得到了学校和老师特殊待遇。
就比如考试,黎江介是参与考试的,但是他所有的考试成绩,都是不公开的,也不参与那些年级排名,他的试卷,更是没有人见过,老师们基本都是直接拿掉,大概都是私底下给他,没有人知道他考了多少分,也没人能够拿他的现在和过去做一个鲜明的对比。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保护,毕竟这个成绩,无论好或者不好,都会引起一些言论,可也是因为这种不公开,给了对他不同态度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错觉,一类人认为,黎江介只是在掩盖自己的锋芒,等到高考的那一天,他依旧会一鸣惊人,之前的书逾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也有人认为,这一切的特殊照顾,无非是掩盖过往那些见不得人的成绩,如果真的理直气壮,何必通过这样的方式呢?
书逾好像明白,今天这个意外的情况,只有路祁是心知肚明的。
好奇心
书逾没回自己家,也没有需要避开黎江介的理由,没想到刚进屋,就看见了坐在客厅的路祁,迈了一半的脚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