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哭声震耳欲聋,他被推到了穆王身后跪下。礼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人准备丧仪。世子丧仪,可大可小,之后还要报丧,递折子,更改玉碟。
似乎所有人都料到过会有这一天,连最无法接受的穆王和穆王妃也不例外。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裴宥山看着那口棺材,又一次地想。他的脑袋很痛,思绪杂乱,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清状况。陈淮疆就那么死了,怎么可能?
他照顾了陈淮疆十几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甚至都想过,也许哪天陈淮疆又不喜欢他了,还让他做仆从,或者让他出府。可他从没想过陈淮疆会死。
“他骗我。”
裴宥山低低地说了句。离他最近的徐奉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凑过去,只听裴宥山又重复一次,“他骗我。”
他又重新流出了眼泪,泪水从哭肿的双眼中滴落。面前已经模糊不清了,他抓着徐奉,问道:“你说,他是不是骗我。他特别爱骗我,骗王爷王妃。这次肯定也是故意的。”
徐奉忍着心痛,道:“小山哥,不要太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裴宥山摇摇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过了一会,他又问了一次,“你说陈淮疆真的死了吗?”
徐奉想,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幸好,裴宥山也没有指望他回答。那双往日像玻璃珠子似的透亮双眸此时暗淡无神,直勾勾盯着厅中摆放的红木棺材。身后的礼官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他攥不住,徐奉就帮他接着。
“请您喊世子爷的名字吧。”礼官弯着腰,让他进行招魂的仪式。大宁国人很信这个,人死了,要先喊魂才能下葬,不然,他们怕亡魂没法魂归故里。
裴宥山只能跟着他的指示,张开嘴,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他还是想不通,陈淮疆真的死了吗?
他怕死,怕爹娘离开他,怕自己死,可陈淮疆……
“小山哥。”徐奉出声。他也在跟着哭灵,情绪却比裴宥山正常许多。裴宥山转头的动作有些迟钝,泪水流进鬓发里,湿漉漉的粘在脸上。
“你去休息吧。”徐奉说。他觉得裴宥山的情绪很不对劲,没有像穆王妃那样听到噩耗便哭晕过去,却也不像穆王一般冷静。
很不对劲。
裴宥山摇摇头。他要守在灵堂,朝夕哭奠,直到送葬。这些礼仪,他还没忘。就算忘了,他也会这么做的。
外面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天很快就黑了,裴宥山守在灵前,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四下无人,灵堂里黑得不像样子,只余烛火的微光。
火光太弱,他更看不清四周。
裴宥山站起来,捶捶酸痛的双腿,摇摇晃晃走向棺材。他推开棺材盖,再次去看里面的东西。里面的软甲还是陈淮疆离开容城那天穿的。还有一根发带,还有几篇破碎的布料,看样子,像是衣袖。
除此之外,一个软软的东西被盖在最下面。他举起烛台往下看,愣住了。
是他绣的那个箭囊。箭囊本就不太好看,用的久了,更是有些破损。但他知道,这个箭囊,陈淮疆从不离身。
陈淮疆没有带着它。
夜深人静,灵堂中终于传出悲痛而压抑的大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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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评论看到好几个宝宝说小淮像鬼,这次真的变鬼体验卡了(w)
(146)遗愿
一连数日,裴宥山都守在灵堂里。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陈淮疆已死的事实,几天来一直守在棺材面前,只有静善或裴总管来叫他,他才会去歇一会。
不出三天,裴宥山便憔悴了很多。得知儿子的噩耗,穆王妃一病不起,小女公子年纪太小,穆王事务缠身,一切大小事宜,竟然都堆在裴宥山身上。他也不喊苦不喊累,一跪就是一整天。
到后来,连一向严肃古板的礼官都趁着没人的时候,对他道:“去睡觉吧,没关系的。我不会告诉王爷王妃的。”
裴宥山却只是摇头。事实上,他现在都没什么力气去思考了,只想这么静静地跪着发呆,
他想说自己没关系的,一开口,却说不出话。来穆王府吊唁陈淮疆的人很多,每来一个人,他就会跟着,开口哭一阵。哭多了,他也分不清自己是随着别人哭,还是真的哭的止不住了。
反正嗓子已经哭哑了。
陈正钧得知消息时,已经是穆王率兵回到容城的第三日。
岱王府与穆王府有些距离,他收到消息,再赶到穆王府,也耽误了些功夫。对于这事,陈正钧也是一样的难以置信,却没有那么震惊。淮疆的身子,他们都了解的。
但他想过,淮疆这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堂弟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病逝世,却同样没想过,会是这样草率的原因。
赶到穆王府外时,他远远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自己还戴着孝的陈月升站在门外,踌躇不前,一直没有进去。他拍拍陈月升的肩,对方吓了一跳:“陈……正钧兄,你来了啊。”
“为何不进去。”陈正钧问。
陈月升张口,又闭上,模样竟有几分烦躁。陈正钧也不急,等了一会,陈月升才说:“一起进去吧。”
灵堂就设在前厅,离大门很近。裴总管正跟着礼官接待过来吊唁的宾客,看到陈正钧和陈月升,赶忙把人迎进去了。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纤细柔弱的人背对着他们,跪在灵堂里。即使是白天,灵堂里也并不亮堂,厚重的阴影将那人覆盖住。裴宥山瘦了许多,隔着单薄的白色丧服,杨柳细腰盈盈一握,却又挺得板正笔直。他们走进去时,裴宥山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地哭了起来,哭声微弱而嘶哑,听得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