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跟在苏母身边,去殿前跪了跪,方出来,便见一小童走近,“施主留步!我家方丈有事寻您,劳您跟我走一趟了。”
虽重生一世,然,扶楹仍对鬼神不甚相信,今日来此也只走个过场。但苏母高兴,央着她去,扶楹只得应,“女儿这便去。”
静疏方丈年过半百,红色袈裟着身,眉心一点红,庄严肃重。
扶楹好生行礼,“方丈寻小女来是有何事交代?”
静疏眸底很深,“不急,姑娘安坐。”屋内寂静片刻,他接着言,“贫僧瞧姑娘印堂发黑,是有大凶在身。”
“不过这也无妨。”静疏单手执棋,落了子,“姑娘本就不是世间之人,来此,也是因有人指引,待你二人心事了了,便可步入正轨,幸福圆满。”
扶楹心头一震,话说不出口,“您……”怎知我是重生的?
静疏方丈笑,心思深不可测,“姑娘不必担心,老朽并无恶意,只道明些事儿,好让姑娘早些找到归属。”
“非世间之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不在世。念着往日往事,何来今生?由此,也便成了是非。”
待出来,盈玉迎上去,牵着扶楹往斋房走,“姑娘今早只用了糕点,现在定然饿了,斋房还热着饭食呢,姑娘不妨对付几口。”
扶楹心中想着事,胡乱点头应下。
静疏话语高深,扶楹听得一知半解。再想一番,觉得方丈所言也不无道理。
自重生后,扶楹也试着忘掉以往,却总会在不经意间忆起。她忧心苏家命运,惶惶终日,不得心安。
今个,静疏方丈道破她心中烦忧,予她忠告。
——往事已逝,今者应全。
入了夜,圆通寺极静。
盈玉怕姑娘夜间惊醒,早早携了被褥进来,扶楹劝她也不听。
小丫头躺在不远处的窄榻上,眨了眨眼,无甚睡意,忍不住小声开口问,“姑娘可睡下了?”
“还未。”扶楹垂眸,眼底神色掩下,应声,等小丫头的下话。
盈玉心里藏不住事,今日听来的传言,愈想愈觉着森然,倒豆子般说与姑娘听,“姑娘不知,前些年,这儿还不叫圆通寺,而是寻了普渡众生之意,叫广渡寺。”
“老方丈是个极善的人,每月都会下山施粥。百姓若是遇上了疑难杂症,往广渡寺去,老方丈也会主动帮协寻医。自那之后,旁人提起老方丈,皆言他是上天派来的善人。”
“于是,那些年,广渡寺的名气就越来越大,甚至一度引得京中贵人的信奉。”
盈玉话音一转,声音不由得轻了,“可谁知,不知打哪儿流出来的传言,提起了老方丈年轻时的一桩风流事。竟说他出家是无奈之举,家中还有痴心妇等着。”
“这也便罢了。”盈玉不解,“可谁知,这痴心妇早已嫁给他人,老方丈知礼触犯,是为不该。”
“那痴心妇夫君知晓了,一气之下,闹到广渡寺,老方丈无法子,只得当场认下,承认他确对妇人有情。可辩解说两人未行不合礼法之事。”
盈玉未提,扶楹便猜到了下面。
世人定是不信老方丈之言,更甚者,有民间故事传言,白日端正的老方丈,夜夜与那痴心妇同房厮磨。
一些“小妖精”“浪荡子”“坏痞子”的情事俗语,也传到了老方丈的耳边,被人看了笑话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受不了世俗的污蔑。
扶楹心底想的清楚,小丫头却不知晓。盈玉还在问她,“姑娘可要猜猜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老方丈忍不得传言……”扶楹心沉了沉,“自杀了?”
盈玉惊呼一声,嗓音低了低,“姑娘怎的知道?”盈玉接着道,“不过,姑娘也只猜对了一半。”
外间漆黑,周边寂寥无声,冷风透窗拂面,盈玉紧了紧身上的被褥,“老方丈是自杀的没错,但听说死相极其惨烈,是被人挖心而亡。”
“可之后,那痴心妇似变了个人似的,日日来广渡寺,在门前胡言乱语。说什么,老方丈有预知一切的能力,凡是乱嚼舌根的人,大都生活不顺。”
扶楹垂眸,未出声打断,静静听着盈玉言语。
之后说来也怪,各家闹鬼不断,家宅不宁,主人终是抑郁成疾。久而久之,人们都恐慌害怕,不再前往广渡寺。
广渡寺经费不足,自然办不下去。于是,旁的僧人就换了地方,来此改了名字,成了今日的圆通寺。
这事虽渐渐被人遗忘,民间却不自觉流传下一句话,宁惹皇帝,不辱方丈。
道完一切,盈玉呼出一口气,不由得疑惑问出声,“姑娘,你说这些子事儿是真是假?”
不只是老方丈抢夺他人妇,更多的是,老方丈遭人挖心,却被伪装成自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扶楹把心底话与盈玉说了,小丫头想了一番,也是这个理儿。
夜渐深了,睡意渐渐来了,盈玉手指拽着被子,不忘出声宽慰扶楹。
“姑娘莫怕,这些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被人乱讲。姑娘早些睡,有奴婢在跟前守着你呢。”
扶楹应声,闭眼安眠,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这等事儿不寻常,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人又是谁呢?造谣毁掉一个方丈,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指不定是与哪个情郎的暗约。”
翌日晨起,苏母携女眷们去求了签,近午时才离开圆通寺。
昨个静疏方丈虽与扶楹说了那样一番话,今儿却未再遣人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