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吩咐左右,“给先生斟一杯水酒,送他上路。”
尹东山又哭又笑,最后给顾承骏磕了个头,“老臣……谢节帅成全。”
……
尹东山死了,但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个开始。
在他没有听清的那部分内容里,张煦见缝插针地安插了不少人进去。尹东山认了罪,顾承骏就不能不接着查下去。
接下来的事就与他无关了,张煦从头到尾都是清清白白的,一切都是顾承骏自己的想法,就算将来他后悔了,要清算,也攀扯不到张煦身上。
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来的话,确实如此。
但在背后看着这一切的人,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既然顾承骏已经听信张煦的诬陷自断一臂,那接下来自然就该她们出手,在顾承骏面前揭露真相,解决张煦了。
就在这天夜里,秋月白带着两个婢女出了门。在石彤的安排下,她们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就顺利来到了顾承骏下榻的正院之外,敲响了院门。
顾承骏今晚心情也不太好,一直在长吁短叹,院子里的人看在眼里,自然都十分不安。
来开门的人也很谨慎,只开了一条门缝,问道,“什么人?”
“我家主人是从解忧院来的。”一个婢女上前道,“节帅今日没来解忧院听琴,我家主人有些担忧,便带了琵琶过来。”
开门的人本来想拒绝,听到这话,却是心下一动。
是啊,人人都知道,这府里住着一位“解忧琵琶”,听说她弹奏的曲子,能让人忘记所有的忧愁,这不正是节帅如今最需要的吗?况且节帅素日对这位姑娘的敬重,也是人尽皆知的,她亲自来了,总该去通报一声。
这么想着,他就壮着胆子把人放进了院子,自己亲自去屋里通传。
果然,听说是“解忧琵琶”来了,顾承骏便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心事了,又惊又喜地道,“快请!”
虽然自觉听了这么长时间门的曲子,他跟秋月白之间门已经有了某种不言自明的默契,但是顾承骏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天没去听琴,秋月白竟然就自己过来了!
可见他的想法不错,对方也视他是个知己。
光是想到这个念头,顾承骏便一扫愁容,把今日的不快都忘在脑后了。尹东山老糊涂了,不识得他的好处,自然有别人知道。如今他既有传国玉玺在手,又有佳人主动探望,正是得意之时,又何必理会那些烦心事?
不多时,秋月白就被请进了内室。
她穿着黑色的斗篷,整个人都像是被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只有怀里抱着的琵琶能辨识身份。但顾承骏只看她行动之间门的袅娜姿态,便已经先醉了三分。待秋月白到了近前,抬手去解斗篷的系带时,他的心跳猛然加速,只觉得就是成为东川之主那一天,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快活。
婢女上前帮着秋月白取走斗篷,露出她的面容与身段。虽然琵琶半掩,又是在昏黄的灯火之下,看得并不那么真切,但果真容貌殊艳,光彩照人,蓬荜生辉,眉目流转间门,更是顾盼含情。
最难得的,却是她身上那一段风流的气质。
总之,这一出从初见时就开始铺垫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不仅没让期待已久的顾承骏失望,反而让他的情绪更加亢奋。
想到秋月白深居简出,从不以真容见人,更不愿意与男子交谈,如今却在自己面前破例,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所以当秋月白盈盈下拜时,他也顾不得唐突,连忙伸手扶住,“劳烦大家亲自走这一趟,已是骏失约之过,岂能再受此大礼?”
秋月白也不强求,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旋即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门的距离。
手上一空,只一缕余香缭绕,让顾承骏怅然若失。
但不等他品味这一点失落,就听秋月白开口道,“深夜来访,是月白唐突了。只是十万火急、事关重大,便也顾不得礼节了,还请节帅勿要见怪。”
顾承骏惊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又怎么会见怪?
他甚至没注意到秋月白口中的“十万火急、事关重大”,脑海里只有“她主动对我开口了”这一个念头。
果然是他精诚所至,终于打动了佳人的芳心么?
秋月白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继续道,“都说疏不间门亲,此事本不该我来开口,然节帅待秋月白一向敬重,不能不有所报。既知晓此事,便不能让节帅被人奸人蒙蔽,便也只能逾越了。至于节帅信与不信,皆可自行斟酌,月白只求问心无愧。”
她铺垫了那么多,顾承骏总算从那种激动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了一些。
如此郑重,让他生出了一点不妙的预感,忙问道,“不知秋大家所言,究竟是什么事?”
“先帝身边一个姓韩的太监,一直躲藏在白城,日前被白城刺史张煦查获,从对方手中得到了价值连城的传国玉玺。”
“张煦?”顾承骏失声叫道,“不是尹东山?”
“尹司马?”秋月白有些疑惑,“此事与他也有关?”
顾承骏这才想起来,尹东山之死是今日的事,他封锁了消息,秋月白自然不会知道。
但他此刻也没有解释的心思。
传国玉玺竟然是张煦找到的!那为什么他得到的消息,却是尹东山找到了玉玺,想私自昧下,甚至隐隐有背叛他,夺取东川之意?
前后联系,一切就都清楚了。
尹东山真的是被冤枉的!是张煦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不仅想要除去尹东山,还要剪除他身边信重的臂膀!这般狼子野心,张煦究竟有什么图谋,也是昭然若揭了。
真正背叛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