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尹东山之前被审问时,似乎确实指认过张煦,不过没有后续,顾承骏当时也没有在意,只以为他是在胡乱攀扯。
这让顾承骏不由得有些埋怨尹东山。既然不是他做的,为何不否认到底,反而认了罪?
他自己死了不要紧,却险些连累了他!
难不成是恨他不信任自己,所以故意不说?
顾承骏心中一片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一方面,他多少有点因为害死了一个忠心的老臣而愧疚,另一方面,他又很难接受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论起信任的程度,顾承骏是更相信张煦,超过尹东山的。
但是秋月白总不可能平白构陷张煦,何况她还带来了有力的人证——来自京城宋氏的人,宰相宋之琳的养女宋游。她伪装成秋月白的另一个侍女,才逃过了张煦的追查。秋月白也正是从她口中得知了实情,才决定带她来见顾承骏。
宋家受皇帝之命,一直在秘密寻找玉玺,她能说出所有的前因后果,自然比之前的告密之人更可信。况且张煦查封花船的事,顾承骏之前就有所耳闻。
前后都能对上,何况传国玉玺之事的十分隐秘,绝不是她们能胡乱编造出来的。
顾承骏已经信了十成,自然就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现在可是身在白城,还住在白城刺史府里!如果张煦真的要对他做什么,太简单、太容易了。只要除掉他手边信任的人,他就彻底落入了对方的网中,根本不可能挣脱。
只要想一想,就叫顾承骏头皮发麻。
他连秋月白也顾不得了,一边叫着“来人”,一边大步往外走。
不立刻解决张煦,他今晚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
尽管张煦有些看不上顾承骏,认为他很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顾承骏就是命好,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偌大的东川,坐在他努力半辈子都够不到的位置上。
所以,当东川的主人发怒,决定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即使这是在白城,是张煦的势力范围,他也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直到被亲兵粗暴地从房间门里揪出来,他还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顾承骏不去审讯那些被牵连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他的麻烦?
直到顾承骏说出他是在花船里抓住了韩太监,张煦才终于确信,自己暴露了。
可是……为什么?
这一刻,张煦跟刚刚得知自己被构陷的尹东山一样茫然,不理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做得如此隐秘的事,居然会那么快就被捅到了顾承骏跟前。
不过毕竟已经有了一个前车之鉴,张煦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或许也被人背叛了。
但背叛的人会是谁?他竟然想不出来!
未知令人恐惧,越是想不到,他就越是忐忑心慌,不知道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后续又会如何出招。
但他实在是想多了,就这一件事,顾承骏便再容不下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后续。
他倒是见到了顾承骏,主要是顾承骏还想从他口中问出更多东西——既要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也要问问是否还有别人隐藏在背后。
事已至此,张煦自知再无幸理,便也不再挣扎,问什么都老实回答,只求顾承骏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查到这些的。
顾承骏当然不会说出秋月白,但宋游是可以说的。
张煦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有一家刚搬来的人正在打听韩太监的踪迹,也顺藤摸瓜找到了根本没怎么隐藏行迹的宋之睿和宋璟父子,随手将他们解决掉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还有第三个姓宋的!
下面的人汇报的时候,似乎确实说过那对父子还带了一个婢女。但张煦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奴婢,还是女人,能成什么事?
谁知这个婢女竟然是宋之琳的养女,并且在他的人过去之前就得到消息跑了。
说不定她才是寻找玉玺的主谋!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而自己浑然未觉,从一开始就踩进了别人设置的陷阱里。说不定就连韩太监的消息,都是对方主动给他的,否则那人在白城已经躲了一年多,怎么会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这时被他的人发现?
一时间门,张煦左右四顾,只觉得看谁都很可疑。
甚至就连顾承骏这个被他嘲笑过愚蠢的节度使,似乎也有点高深莫测了。
但很快,他就没法继续想下去了。大约是怒极了自己竟然被张煦当傻子摆弄,顾承骏甚至没让别人动手,而是拔了亲兵腰间门的剑,亲自给了张煦一剑。
他亲自杀人的机会实在不多,所以这一剑虽然刺在了要害上,但张煦却没有立刻毙命。
他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顾承骏踩着方步离开,看着亲兵们去搜检整个刺史府……最后,他看到一双绣花鞋,慢慢走到自己跟前。
绣花鞋的主人跪了下来,张煦看见了她的脸。
石彤面上带泪,双目通红,哭得十分伤心。
张煦这时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有妻子送自己最后一程,至少不算凄凉。
只是这念头才刚刚在脑海里成型,就见石彤拭了一下眼泪,俯身凑到他耳畔,轻声说,“狗贼,总算等到了你受死的这一日!”
张煦只觉得心脏一痛,是石彤握住剑柄,将那插在他胸前的剑又往里推了一把。
眼前陷入黑暗,生命的最后一刻,张煦听到在自己枕边睡了十年的女人泣不成声,“夫君,我替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