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灵岳一口气梗在嗓子里,秦书生得意地笑了,晃动着乱糟糟的头,“所以说,你在骗我。”
凤灵岳手里的缰绳一撂,那拉车的马也陡然停住脚步,差点把秦书生闪到地上去,凤灵岳冷着脸对秦书生说,“就是太师府的护卫,怎样?你不满意我再把你送回去?”
秦书生消停了,猫着腰往马车里爬,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好妹子,我多嘴了,你爱谁谁,我谢谢你救我,”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我闭嘴行了吧!”
听着外边凤灵岳带着怒气叫了声,驾!马车又颠簸起来。
消停了一日夜,车马未停,基本上已经跑出京畿地界了,两人饿得不行,到路边一个吃面的小店,停下来叫了两碗肉汤面吸溜,秦书生觉得这么一句话不说也太尴尬,琢磨了一会,试探地开口问,“那个,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去胥蒙山。”
“那是啥地方?”
“隆德府壶关县窑镇。”
“哦……那离我蝴蝶谷还有点远,妹子,你能送我到蝴蝶谷吗?在濮州。”
凤灵岳啪的一下撂下筷子,“不送!”白了秦书生一眼,看秦书生没敢做声,又拿起筷子吃起来,吃了两口,“你没长腿?马车给你,自己回去。”
秦书生弓着腰,周围看了下,凑近些小声说,“不是,我这有点担心,他们现在都盯着我,你给我放在壶关,我没两天就又被他们逮回去,你不是白救我了吗。”
凤灵岳嘲笑一声,“秦大哥,你可以做诗吓退他们呀。”
“你这小丫头,莫取笑我。”秦书生虎起脸。
嘲笑回来一句,凤灵岳才感觉舒坦点了,正色道,“要不这样,你传信给你无影门的人,叫他们到壶关接你,切勿声势太大,那是玄雅堂宋依稀的地盘,跟我还记着仇呢。”
凤灵岳说完这句,眼见着秦书生脸上黑了一片,“你这不是把我拎出了火海,又下油锅么!”
“怎么说?”
“那宋依稀……要是抓住我,肯定会活剐了我!”
“为何?宋依稀是你的……旧情人?”凤灵岳打趣他,没想到秦书生点了点头,凤灵岳这才开心起来,又嘲笑道,“我听闻这天下一半的女子都跟秦大哥牵扯过,你何止是壶关不能去?惠山你能去吗?洛阳往后恐怕也不能去了吧?还有哪能去的?”秦书生脸涨得通红,“这事也不能怪我,总是造化弄人。”
灵岳哈哈大笑。
俩人吃饱继续往前走,天黑前能赶到下一个镇子落脚。
跑了没一会,凤灵岳累了,叫秦书生赶车,秦书生撩起手臂和裤脚给凤灵岳看,数处青紫的痕迹,血迹斑斑,凤灵岳只得作罢,赶上车又走了一会,秦书生听着凤灵岳在外面喊,“秦大哥,你在太师府挨打了?”
“咳,可不是!今日这个打,明日那个打,非让我承认我造反?我一介书生,我怎么造反?打还不算,没下手太狠,估计他们打算关我个天长地久呢,天天熬我,不让睡觉,还给我下了泻药,泻就泻吧,还不让我出去解决——”
“行了,别说了!”凤灵岳喊回来打断他,她可不想听那些恶心事,“都谁审你呀?”
“主要就是一个朱敞,还有一个容正言,那容正言最不是个东西!”秦书生啐着,声音突然高起来,句句悲愤,“可怜我秦神秀十五年寒窗苦读!满腹诗书,冠盖京华!如今却落得一介江湖草莽,还要这般任人宰割,这世上哪有天理?!还说我造反,我看天底下第一号反贼,就是他姓容的!”
嚷了一会,突然没动静了,凤灵岳隐约听见有抽泣声,过了一会又低低地说,“当年我三次参加会试,不是我文采不好,也不是我策论不如人,是我没钱给姓容的党羽送礼,他手握天下权柄,玩弄天下学子的仕途于股掌之间,天下学子啊!那是疆国的未来!多少都毁在他手里,他们这是什么?他们这是逼良为娼!逼民为盗!祸国殃民!”秦书生边说边哭,许久才停。
凤灵岳觉得秦书生说的有道理,所以她就更不能站在穷苦人的血肉之上,钟鸣鼎食,欢歌笑语,那样她觉得她在吃人肉,喝人血。
待秦书生好些了,凤灵岳又问,“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呢?不是怪大哥和你一起走的吗?”
秦书生挪到车门口,掀起帘子,坐在凤灵岳斜后方,两条腿挂在车板下悠荡,“这事长,我得过来跟你细细讲。”
秦书生说他与施即休和刘玄妙回蝴蝶谷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消息,虚眉派办葬礼,左近的门派都请了去,也巧碰上秦书生,便叫秦书生也去,到了才知道,死的是柳花明的媳妇儿,周道奇的独生女周炳柔。
凤灵岳立马就听进去了,手上赶车的动作都慢了。
虚眉的灵棚搭得十分奢华,秦书生到的时候,柳花明穿着一身素衣,两眼像被黄蜂叮了一般,数次哭晕在灵堂上。
周道奇夫妇两个远道从永州过来虚眉派所在的太原府,路上要走许多天,秦书生去的时候他们还没到,丧事有条不紊地办着,一边办一边等周道奇。
又等了两天,湘南大派的人才来,队伍还没进门,就听见门口传来仰天长啸,“我的柔儿啊……我的心肝宝贝……”
凤灵岳听到这不知为何,眼角竟然湿了,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在冷风中被吹得疼。
周夫人扑倒在周炳柔的棺椁上,一口气憋住就晕了过去,大伙赶紧给拉下去救治。
柳花明跪在周道奇脚下,泣不成声地忏悔,说他往洛阳去刚走两天,周炳柔便也走了,没人跟着,走的时候说去洛阳找柳花明。
周炳柔功夫不错,家人也没太在意,便让她去了,直等到柳花明从洛阳回来,周炳柔却没跟着一起,才知道周炳柔根本没和柳花明碰上面。
柳花明动用了虚眉所有的人手,把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全搜索了一遍,两个多月过去,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还派人偷偷去了湘南,周炳柔没在,但是没敢惊动周掌门和周夫人,偷摸地又回来了,直到半月前,在窑镇附近被人现了周炳柔的尸体。
太原府在隆德府北边,虚眉离胥蒙山不远。入冬时窑镇有农民放火烧荒,竟然在烂树丛里烧出来一口大木箱,送到了官府,官府贴了告示,被虚眉门人看见,去见了,才知是已经腐烂了半个身子的周炳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