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沧州庆云县有位姓张的富人,家财万贯,奈何子嗣不丰,年过五十,小妾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张钧,小名菩萨儿,爱如眼珠,敬如菩萨,十分娇惯,想要什么给什么,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赶紧打个光灿灿的金月亮送他玩。
张钧未满十岁,父亲急病而亡,生母改嫁,嫡母吴氏带着他,照样百般怜惜娇惯,纵容得他无法无天,只要快活,肆意撒钱,满城人称赛孟尝张公子,也有人称他混世魔王。
一年大雪天,张钧访友归来,在街头遇见一个衣衫单薄的老道士,面色蜡黄,嘴唇也青,便开口请他喝杯热酒,暖一暖身子。
老道士说酒免了,若是有银两给贫道一二两,好去买件衣裳。
张钧本有赠银的意思,掏了掏袖袋,现早上出来忘带银两了,问随身小厮张安,张安说也忘带钱了。
张钧见老道士冻得瑟瑟抖,十分可怜,便从帽子上摘下一枚宝玉,送给他,让他拿去当铺换点银两。
其实,张安身上带有银子,只是不想随便施舍给一个陌生人,见自家公子要将珍贵的宝玉送给老道士,又心痛又后悔,连忙拽出荷包,说自己一时忘记了,银子在呢。
老道士毫不客气,一把扯过宝玉,道:“那贫道不客气了。”
他飘然而去,张安呆了呆,说:“公子,你真不该给他宝玉,他连谢字都不说一声!”
张钧说,赠他宝玉是为了救他性命,不是为了一个谢字。
主仆两人继续往前走,现老道士正在街头馄饨担子那里吃馄饨,呼噜噜几口,便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掏出公子赠送的玉佩,放到小桌子上,就此离去。
张安气咻咻拦住他,道:“你这牛鼻子老道士,装可怜骗了我们公子宝玉,就这么扔了?你可知道这宝玉值多少银两!”
张钧推开张安,拱手向老道士行礼道歉,然后教训自家小厮:“宝玉既然送了给道长,自然任由道长处理,道长宅心仁厚,见大雪天这位的大哥还挑着重担出来卖馄饨,特意打赏他的,你怎能乱说话?”
老道士捋了捋下巴几根稀稀落落的胡须,点点头,道:“你这娃娃,有点意思。”
张钧用眼神止住了要说话的张安,让他掏出银两来,自己亲手送给老道士,说天寒地冻,道长怜惜他人,也得顾惜自己身子才是。
老道士笑笑,道:“你这娃娃,确实有点意思,不过你大难临头而不知。”
他接过银两,哼着小曲,踏雪而去。
卖馄饨的大哥一直不敢动,此时双手拿着宝玉送到张安面前,道:“原来这是公子宝物,小的不敢擅取,原物璧还。”
这番说话,不是一般街头小贩能说出来的。
张钧不由仔细端详,现他虽然衣衫破旧,打着好几处补丁,针脚却缝得整齐细密,更难得的是,衣衫上不像一般卖吃小贩那样油迹斑斑。
张钧不由暗暗感叹,此人虽然落魄,却不堕落不自怨,自食其力,胜过许多世家子弟了,不知他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道长既然送了给大哥,自然是大哥的东西,与我何关!”
张钧坚持不受,带着张安,快步离去。
过了几日,吴氏受了风寒,有几声咳嗽。张钧到石头巷请有名的叶大夫,被一群人堵住了巷子,过不去。
他心中焦急,便令张安上前看看怎么回事。
张安挤进人群,很快回来,笑着说有人在挨打呢,得罪了刘六爷,刘六爷要他下跪道歉,他膝盖怎么都不肯弯,活该挨打。
张安越说越兴奋:“呵呵,少爷你猜那个跪不下去的人是谁?就是那个占了咱们大便宜的馄饨小贩!这回刘六爷定要他好看!”
张钧本要张安上前打着自己的旗号让人散了,自己好过去。
谁知张安只顾看热闹,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张钧本来窝了一肚子火,听说挨打的就是那个卖馄饨的,便走过去,骂道:“巷道是用来走的,六指刘你们堵在这里,好威风呀!”
刘六爷本是地方一霸,就连县官大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听到有人当众揭自己的短,顿时火冒三丈,扔下馄饨小贩,要过来算账,谁知手下散开,他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本县第一富豪张钧张公子。
刘六爷曾吃过几次他的酒席,收过他不少礼物,立刻弯腰问道:
“张公子怎么来了?有事您吩咐,六指定然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张钧踹了他一脚,说家中老母病重,自己赶来请大夫,他们却堵住了巷子。
刘六爷吓得浑身冷汗,连忙让手下统统让开,请张钧通过。
张钧经过馄饨小贩身边时,见他被打得面青口唇肿,嘴角还挂着血,便跟刘六爷说,今日算是替老母积德,饶了他吧。
张钧开口,刘六爷哪敢不从,便放过馄饨小贩,带着手下离开了。
“要不要看大夫?”张钧关切地问馄饨小贩要不要看大夫,他回了一句“还行”,说家里老母身子不大好,上回的玉佩自己当了请大夫,等挣了钱会赎回来还给他的。
张钧听闻此事,便主动带叶大夫过去替他娘亲诊治。
叶大夫医术高明,一般人请不动他的,馄饨小贩见张钧如此替自己着想,十分感动,挑了担子就走。
馄饨小贩也姓张,名二,住在南门附近一间旧屋子里头,他娘躺在床上,面黄苍白,咳嗽不止,听见声音,开口询问,原来她眼睛早年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