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只是他孤陋寡聞而已。
西流這樣想著。
他拔掉延武身上的銀針,寫了一個藥方,讓他們按照藥方抓藥,按時煎給延武吃。
處理完延武這邊的事情,西流馬上來到無疆身邊。她半臂的血淌得觸目驚心,想必剛才那一口咬得極深,牙齒直接扎進了血管里。
他想,那肯定非常非常疼。
「對不起。」
「什麼?」無疆似乎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又不是你咬的,延武將軍也是因為身中劇毒神志不清,被咬一口也沒什麼大礙,大不了我今天晚上多吃點東西,補點血回來就好了。」
西流見她說得如此輕鬆,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其實他心裡還有些後怕。
被咬一口怎麼會沒有大礙,如果那個不是解藥,延武的身體裡就有兩種劇毒,會在延武咬破她皮膚的那一刻起傳到她的身體裡,不管另一種是什麼毒,只單單一種鴆毒就會立刻要了她的命。
然而,幸好。
他將她的手輕輕放到鋪著軟墊的桌上,拿起剪刀,極小心的地剪開她的袖口,他要先幫她消毒然後包紮止血,但是就在他剪開衣角讓無疆鬆開手之後,他驚訝地發現無疆的臂上的血已經完全止住,而且在牙齒咬過的地方結出了兩排整整齊齊的痂。
怎麼會這麼快?
明明剛才還血流如注,怎麼這麼快就結痂並且有了癒合的跡象?
無疆見他停在那裡,自己低頭一看,道:「好像已經沒問題不用包紮了,我去洗下手臂回房間換個衣服就好了。」然後她自己站了起來,步伐平穩地往門外走去。
醫書上曾說有些人天生血液易凝結,傷口癒合恢復的度快於常人。
也許小白花天生就很幸運,屬於這些「少數人」。
西流看著她的背影,幽幽地想。
延武在第三天傍晚的時候醒了過來,身體已無大礙,但仍十分虛弱,連荊楚爵入屋匯報了他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
延武坐在床頭,聽罷,手掌不由得握成拳頭,眼睛微微發紅,道:「儘快找到沈將軍的屍體,馬上派人回都通知他的家人。」頓了頓,聲音有些梗咽,「若找到,要厚葬。」
「是。」
延武往後靠了一會兒,似乎終於平復了心緒,問道:「趙拓那邊怎麼樣了?」
「趙將軍那邊來消息說一切順利,成功搗毀黃鳳鱗的艨艟戰船數百,現在正趕回西疆,不日即將到達。」
「好,」延武點頭道,「讓他幫我守住西疆。」
最後,他緩緩道:「炊煙姑娘怎麼樣了,這回真的是要好好謝謝她。」
無疆身體已經大好。
這幾日西流一直往她那裡送補血的東西,不止有藥還有很多補血又好喝的湯,無疆說自己被補得過剩要流鼻血,需要加大消耗,於是每日卯時就早早地爬起來練槍。
而西流知道,她其實是在紀念一個人。
那個人喜歡在最肅殺睡意也最濃的時刻起床,拿上他那杆磨得有些舊了的紅·纓·槍,在萬籟俱寂的凌晨獨自耍上那麼一陣,待得旁人瑟瑟縮縮叫爹罵娘地起床之時,他大汗淋漓,大喊一聲:「兄弟們早!」而無疆也經常會早起那麼一會兒,出得帳來跟他比劃幾招。
他有時會笑她擺起花樣來像雜耍,也會頂著狂風毫不吝嗇得讚揚她而吃下一口黃沙。
他性格直率剛強,又親切,沒有一點架子。
西流知道,在這四位副將之中,甚至是整個長風軍營之中,無疆最喜歡他,也尊敬他。
然而他卻不知何時被修羅無聲無息給殺了,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黑暗角落,一個將軍,至少也該死在沙場之上。
西流站在閣樓上,看著無疆拿著一把跟他一樣有些磨舊了的紅·纓·槍,一遍遍地使出那些招式——力拔山兮、大江東去,驚濤拍岸、雲暗雪山、踏破賀蘭、收拾舊河山……
剛進勇猛,熱血磅礴,招式一如他的性格。
無疆平時話不多,也極少對人表露什麼感情,
西流知道她只會用這種方式去偷偷懷念一個人,他也知道,在她那越來越疾的招式里,夾雜著她的難過和憤怒。
也許是紅·纓·槍太舊了,受不了這麼勇猛的招式和快的打法,「啪」的一聲在空中折斷了,無疆似乎不能理解它為什麼會這樣脆弱,就這麼斷了,看著手中半截的長·槍楞了一會兒,才彎腰撿起地上的半截。
當她再次起身的時候,發現西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旁邊,手裡拿著一碗銀耳紅棗湯。
無疆咽了一下喉嚨,知道他又來給她補血了。
無疆走到他的身邊,決定不再掙扎,左手捏著兩截斷了的紅·纓·槍,右手乖乖接過銀耳紅棗湯。
就在她仰頭喝湯的時候,她突覺額頭一暖,她撇了一眼,看到西流正用自己的袖子幫她擦汗。
他的衣服質地很好,綿華柔軟。
「看你滿頭的汗。」西流一邊說著,一邊幫她擦,似乎是已經習慣了的事。
無疆愣了一下。
然後繼續愣著——任由他幫她擦完了汗,接過手中的碗。
他接過碗放到一邊,摸了摸她手中斷了的那杆紅·纓·槍,道:「沈將軍知道你在掛念他,肯定很開心。」
無疆聞言,目光微微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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