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又去给老夫人盛汤,宁心儿忽然道:「表嫂,姑母有消渴症,饮不得甜汤。」
卫老夫人果然大怒:「好哇!你这个黑心肝的毒妇!」
她一把端起面前的碗,毫不留情地泼在了卫凌的脸上。
上辈子我记得不是这样,是我给她夹的鱼中有一根刺。
不过有什么要紧呢?老夫人拍着桌子:「你、你这——你给我跪下!」
宁心儿见状,连忙上前给老夫人顺气。
卫凌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他只好咬着牙跪下了。
宁心儿指责他:「表嫂,你怎能对姑母这样漠不关心?」
卫凌道:「我并不知母亲她……」
我打断他:「好了。夫人,你不孝母亲是事实,还有什么要说的?」
卫凌的脸色变了变,低着头不说话。
老夫人缓过气,叫:「她不孝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不是巴不得弄死了我,好一手掌握将军府?反了反了!把她关起来,关进祠堂去!不准给她饭吃,也不准给水喝,明天再放出来!」
说完又说自己被气得头疼,让宁心儿搀着离去了。
宁心儿离开前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有些心疼地看了卫凌一眼,又哀伤无比地看了我一眼。
如果我是卫凌,我一定立刻觉得「表妹真是好善解人意好温婉好识大体好会心疼人哦」!
可惜我不是她的真表哥,她的亲亲表哥现在正跪祠堂呢。
我垂下眼看着桌上还剩了大半的饭菜,终于站起身,拿了几个软乎乎的小花卷往后院去了。
卫家门丁稀少,偏偏因为出了个卫凌便要学别的高门大户充面子,故而后院还辟了一间祠堂,不过因为实在没几个叫得上名字的祖宗,只有那么几个可怜巴巴的牌位。
我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卫凌闷闷地问:「什么人?」
我冷冷地说:「是我。」
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卫凌似乎走到门前,问:「你来做什么?」
我推开了窗子,把花卷放在窗台上,说:「吃。」
卫凌并不尴尬,因为上一次我因为鱼刺被老夫人关进来的时候他也给我送了两个馒头。
他似乎是饿极了,为了伺候老夫人吃饭他还一直没吃呢,狼吞虎咽地吃着花卷,忽然说:「……我这次特地把鱼刺挑得很干净。」
我嗤笑了一声:「你还不懂吗?她只是看不惯我而已,就算你把鱼刺挑干净,也没有给她盛甜汤,她也有别的理由罚我,不是吗?」
卫凌久久没有说话,终于说:「母亲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再过些时日,等她接纳了你就好了。」
我本来还以为他脑子开窍了呢,居然还能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于是再也不想理他,冷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7。
卫凌这两天被老夫人教训得团团转,又是要他打水,又是要他端茶,她炉子上炖着燕窝也要他去看,简直是把他当丫鬟来用。
与此同时,宁心儿这两天也经常与我「不经意间」偶遇。
有时是在后花园,她穿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裙赏花,有时是在路上,她要给老夫人送药膳时遇到我便羞怯笑着点头示意。
总之共同点是妆容素净不造作,衣着饰也是精挑细选。
光我见过的就有一支羊脂玉的水仙簪、一对掐丝珐琅的金流苏、一支镶嵌红宝的步摇。
之所以这么眼熟,是因为它们真正的主人是我。
宁心儿后来胆子大了,也会同我搭讪聊上两句,我学着卫凌的语气跟她聊的有来有回,居然也没有露馅,每每把她哄得红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
我想起上辈子,宁心儿刚来的时候,我也把她当过亲妹子看,老夫人明里暗里暗示我她年纪到了,我也尽心尽力地给她挑夫婿。
结果呢?
她跟老夫人居然听信下人的话,以为是我不愿意让她嫁高门!
也不看看自己的是什么身份,除了有个三品将军的表哥还有什么?
莫说高门,同品级的文官家都得掂量掂量,说不准还只愿意拿出个旁支的庶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再往后,宁心儿的胆子越来越大,时不时还会来给我送什么点心,说是自己做的。
我尝一口就尝得出来,是福庆坊大师傅做的糕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没嫁人之前常吃。
每次她见我吃了,还要故作天真地问口味如何,有没有进步?
我憋笑憋得辛苦,但维持着不表现出来,还是端着卫凌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死鱼脸点头:「不错。」
宁心儿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忽然凑上前来,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我嘴角的点心渣,又嗔怪道:「表哥是大将军了,怎么吃东西还吃得满嘴都是?」
我适时地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别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宁心儿看着我的脸,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算计。
我眼里也闪过一丝怜悯。
傻丫头,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