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祛痛散逐渐起效,闻溪终于睡着了,一直拧着的柳眉还不尽舒展,殷煜珩用食指轻点在她额间,将其抚平。
“将军,您的手也伤了,老夫给你上药吧。”
殷煜珩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只道无碍,便起身去了院中。薛神医随着他走出来,问道,“将军似有心事,老夫有什么可以为将军解忧?”
“今日来得急,怕是这隐园再也消停不得了……”
薛神医往屋内瞧了一眼,笑着说道,“关心则乱,将军不必过分自责。”
“薛神医,煜珩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收闻溪为徒,教她医术。”
阿梓本在一旁看着煎药炉子,一听这话,噌地跑过来问道,“师父,那闻溪姐姐是否还得称我一声师兄?”
殷煜珩抬手去敲阿梓脑壳,瞪眼把他撵走,却逗得薛神医哈哈大笑。
“呵呵,将军向来筹谋深远,这女娃聪敏,上次见老夫就觉得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只是我这药庐偏僻,她还有伤在身,将军打算如何安置?”
殷煜珩挑眉,“薛老,我知您淡泊名利,隐居于此多年不喜被打扰。可研究了一辈子医药,若有机会惠及大齐百姓,流芳千古,您可愿出山啊?”
“将军此话怎讲?”
“我在殷府后街有处宅子,在长街尽头,闹中取静,可做医馆药斋,我想……”
殷煜珩抬眼看了看屋内熟睡的闻溪,接着道,“我想按在她的名下,不知薛老意下如何?”
薛神医捋了捋胡子,很快想明白殷煜珩其中深意,笑着点头答应。
殷煜珩放心把闻溪托付给薛老,自己乘车辇回了将军府,一入府门,就怒冲冲地跑去质问虞氏。
“母亲是怎么想的,跟江家议亲,您让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如何自处?”
虞氏知道他会恼,只是没想到早上递出去的帖子,殷煜珩午后就回来兴师问罪,不甚满意道,“是你祖母命我为你议亲,都城贵女之中,能配得上你的当属丞相嫡女最为出众,且谁人不知,他身后是云妃娘娘,若能与江家联姻,自是顶好不过的。”
身为人母,虞氏自以为都是为了殷煜珩打算,他如今这般瞪着眼来质问,让虞氏好生委屈。
“为娘原以为,他娶了梅湘凌,你便能看清他的真面目,明哲中立。谁知道他就说几句好听的,便要你用命去拼回来的军功和前程给他保驾护航。他除了占个嫡长的贤名,拿什么跟云妃娘娘和二皇子斗,你莫再要执迷不悟!”
殷煜珩沉下胸中怒火,冷漠道,“母亲这是要让儿子背上千古骂名,怎还觉得,是自己的良苦用心被辜负了?”
“我怎会……”
“方才母亲所言句句大逆不道,不光妄议国之储君,还有意攀附丞相与云妃,母亲可知这都是株连九族的忤逆大罪!”
虞氏神色慌张,“我、我关起门来跟自己儿子说都不行?”
殷煜珩失望地合了合眼,“母亲有这般想法已是万万要不得的。我乃大齐之臣子,效忠者唯有陛下一人。父亲为国战死之时我还尚在军中默默无名,不是太子殿下赏识几番举荐,何来立功之机会?我远征在外,侯府受难之时,若不是太子为府上奔走,何以有如今的兴旺?”
闻言,虞氏羞愧之色渐深,殷煜珩抱拳于前郑重道,“滴水恩当涌泉报,这难道不是生而为人便该铭记于心的道理吗?为殷家,为己身,还请母亲此后谨行慎言,儿子的亲事,母亲不必再费心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虞氏急急起身去拉他手臂,却被骤然甩开,这才看见那深深的血痕。
“儿啊,这是怎么弄的?你武功高强,今日赴宴又是在东宫,何人敢伤你?”
殷煜珩冷哼负手道,“还不是母亲一心想娶进门的江家嫡女!”
伤虽然是闻溪痛极时无意抓伤的,但这笔账,殷煜珩要算在江暮雪头上。
“她刁蛮无理,目中无人,要把这样的悍妇娶进门才是执迷不悟!”
殷煜珩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出来,虞氏更觉委屈,“珩儿啊,为娘又不曾见过这江家女娘,怎知她是这般品行,得真正去相看了才能有所了解,为娘不知啊……”
“母亲不是不知,是从未看重过品行端正与否,心性淑良几何。在母亲眼中,唯有家境丰殷,实力雄厚才是顶要紧的!”
“难道不是吗?你看太子便知,他娶了梅湘凌为妃,还要借着给她做寿结交朝臣笼络人心,一国太子当成这样何其心酸。珩儿乃人中凯杰,当奉明君……”
“可二皇子并非那明君之选啊!”
“那也比没有母族势力可依仗的太子强!”
“……”
殷煜珩的沉默,振聋聩,极为失望地看着虞氏摇头。这是他们母子争吵最激烈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丽嬷嬷怕被迁怒,守在门口半天不敢进来相劝,直到门房来传话,说是东宫的女使来送东西,这才硬着头皮进来通禀。
殷煜珩沉着脸来到门房,见到梅湘凌的贴身婢女木槿候在那儿,便快了两步上前。
“可是太子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木槿福身轻笑道,“奴婢见过大将军。我们娘娘无事,只是娘娘命奴婢来送些东西。”
说着,木槿一抬手,身后一个宫婢提着盒子上前,打开盒子,底层是些活血化瘀的御用金创药,上面一层是一对黄玉玉镯。
“这是何意?”
“娘娘说了,方才青山殿前,闻溪姑娘的耳坠子被摔坏了,又意外受了伤,娘娘知晓将军看重闻溪姑娘,是以命奴婢将这些送来,略表心意。”
殷煜珩扫了一眼那对镯子,成色绝佳,只是颜色和款式略显老气,且闻溪的身份戴不得这样贵重的饰。
“还请代为转禀,下臣多谢太子妃娘娘好意,只是那坠子丢失与娘娘无关,且这些太过贵重,还请女使拿回去。”
木槿似乎早就料到殷煜珩会推拒,话里有话道,“将军可别为难奴婢,娘娘说了,既在娘娘的生辰宴上没有招待好贵客,便有失察之责。何况闻溪姑娘是将军看重的人,那再贵重的饰都戴得,除非……将军觉得她不配。”
殷煜珩垂着星眸,脸侧咬肌浮动,梅湘凌特意让木槿来送这些,他本应该高兴,因为看见自己紧张闻溪,梅湘凌是介意的。可听见“她不配”时,却觉得莫名心烦。
“既是娘娘好意,那这些我便收下,替我多谢娘娘。”殷煜珩面无表情地接过木槿手里的盒子就转身回去了。他这般痛快反倒让木槿觉得不痛不痒,只得败兴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