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随意往里边儿一扫,愣了一下。才不过六点多钟,店里几乎已经快满台了。就连平时用来照明的1号球台也有会员在对杆比赛,旁边还坐了几个围观叫好的观众。
他走到中间休息区的小圆桌那边,盛千陵已经在等他了。
江里说:“陵哥,店里生意这么好啊。”
盛千陵点点头,收起手机,开始拆外卖的包装袋,答:“潘总为了宣传比赛,搞了个充值活动,充多少送多少,然后第一次到店的客人免费送一小时。”
江里点点头,自然地坐下来,等着盛千陵给他递饭盒递筷子。
盛千陵拆开一份米饭摆在江里面前,又将一双一性筷子的塑料包装取下,掸一下灰,递到江里手上。
接着又拧开一瓶冰汽水,放在江里左手边。
一气呵成,像在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儿童。
江里歪歪斜斜靠坐着,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盛千陵手上那点儿养眼的动作。
盛千陵长得好看,也很注意仪容与姿态。双眼皮耷着时,看起来清冷孤绝,但一旦抬起眼对上江里的视线,就会很快露出一丝柔软的笑意。
江里喜欢看盛千陵笑。
只要看着,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他扶着盛千陵为他打开的饭盒,拿着盛千陵给他拆的筷子,吃着盛千陵给他买的好吃的,赏着盛千陵英俊帅气的侧脸,觉得这一刻,死了都值。
不行,还不值。
还没到十八岁生日那天。
吃完饭,两人照例要去练球。
江里近日来涨球很快。他本身领悟能力就能强,度过了练习左塞旋转和贴库定杆那段时间的磨合期后,对于盛千陵所教的学院派杆法,很快就能融会贯通运用自如。
至少不再是几个月前的那个野路子球手了。
眼下,斯诺克区只剩下两张空球台,还都不是他们平时训练的那两张。
江里说:“陵哥,你先开一张,怕有客人过来,先留一个。”
剩两张台便只开一张,剩一张台时便不开,好方便潘登做生意。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盛千陵点点头,去杆柜取了自己的球杆,来到斯诺克球台边。
这张桌子离九球区非常近,中间只隔了一排茶几沙,还是背靠背式。
江里一屁股坐到单人沙上,看着盛千陵随意地摆球练球,想到什么击球方面的问题,便提出来交流一番。
他架着腿懒洋洋地询问盛千陵,他除了准度、技巧、杆法,还有什么是应该要学的。
盛千陵思索之后回答他:“你的准度无可挑剔,杆法也学到了七八分,技巧方面呢,你的领悟能力很不错,不需要我再多说,唯一不足的是——”
盛千陵话还没完说完,江里突然感觉到身后背靠背的那张沙突然一沉,下一秒,一颗坚硬的头撞到了他后脑勺上。
江里痛得直抽气,长长的「嘶哈」一声,拿手捂住后脑,深蹙眉心转过身去。
九球桌那位顾客也同时回过了头。
对方是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穿着件黑衬衫,戴着条大金链子。
见自己坐姿太猛撞了人,他满不不乎地敷衍道歉:“对不住了兄弟。”
说完不再看江里,又抖着一身横肉乐颠颠地跑回球台边,指导同他一起打球的短裙辣妹。
江里:“……”
他本来就怕疼,这一下撞得不轻,恨不得叫他两眼黑。
盛千陵注意到这一幕,很快放下球杆走过来,弯腰靠近江里,轻轻替他揉后脑,问:“要不要紧?”
江里压低了声音抱怨:“那傻逼头真重,撞死我了,草。”
盛千陵替江里揉了好一会儿,江里才缓过来。
为了避免再次碰上这种情况,他特地换到茶几另一边的沙,侧坐了身体,一脸不耐烦。
所幸脑壳坚硬,疼了当时那一下,休息几分钟,便也没事了。
盛千陵继续回到球台边练球,时不时朝江里看一眼。
两人话没说完,江里扬起白皙的脸,润唇轻启,说:“陵哥你刚才说我唯一不足是什么来着?”
“全局意识。”盛千陵很快给出答案。
见江里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盛千陵随手推了一些红球在桌上,认真解释:“换成数学或者物理来讲,就是空间想象力。我给你一个球,让你打,你能打进;我跟你说,让你用高杆加塞五分力,你可以打出来;我跟你说,用一个中下低杆拉回母球,好打下一颗,你也没有问题。
“但是,你要面对的不是一颗球,不是一次杆法,也不是其中某一种单独的技巧,而是15颗红球,7颗彩球,一红一彩15套,再清彩,一共147分,你没有全局意识,向来就是打到哪儿算哪儿。”
盛千陵慧眼如炬,精准地看出了江里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有点像江里的生活态度,不会想得太多,总是随波逐流,见招拆招。
就像海上的一叶扁舟,海浪来的时候便升起桅杆奋力自救;风平浪静之时,就随意漂浮,游荡到哪儿算哪儿。
江里听得入神,脑子里慢慢浮现出自己从前打球的思路,和盛千陵的话一结合,果真醍醐灌顶,现了问题所在。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缺少杆法,却没想到,最大的缺点竟然是意识层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