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闻言,也不客套,便开口道:“萧铣庸才,不过凭借祖上虚名,为人推戴而称帝,非有大志雄才,不过自守之贼,不足为虑。陛下只需以偏师与之相持,却令秦王先扫平北方,然后取之,必如摧枯拉朽。然则萧铣虽是庸才,但其麾下董景珍、张绣、萧阇提却颇能用兵,且近闻萧铣勾结相邻群蛮,欲借助其力。臣以为群蛮之中多不足虑,唯大酋冉肇则骁勇无敌,且善于用兵,一旦为萧铣所用,实为大患。今陛下以河间王孝恭讨萧铣,河间王虽有豁达骁勇之名,但臣恐其谋略不足,难以与冉肇则等为敌。当择一智勇兼备者为将,方可保无虞。”
李渊道:“便请贤弟与孝恭共成大事如何?”
许绍道:“臣之才略,尚不足以震慑萧铣。臣闻三原李靖现在延州,并无用武之地,何不令其前往?”
李渊沉吟片刻,微微点头道:“贤弟之言亦是。”
于是,封许绍为峡州刺史、安6郡公,暂回本军与萧铣相持。
待许绍退下之后,李渊又单独召见裴寂,将许绍之计告知他,然后道:“二郎自破西秦归来,屡屡要重招李靖入秦府。朕以为李靖大才,不可长久闲置不用,不如便令他去经略萧铣,只是不可令他独掌一军,只令他辅佐孝恭。若其立功,便归于孝恭,有过……”
裴寂忍不住接续道:“有过则正好借口除之。陛下此计大妙,如此安排,我料秦王也无话可讲。”
李渊冷冷一笑:“既然裴监并无异议,便令李靖到孝恭军中效命。”
于是降诏召李靖入京。
却说自李靖镇守延州后,梁师都便不敢兴兵来犯,延州倒是太平无事。李靖每日忙于军务之余,常将西门聪与李忠唤到府内,为二人讲解兵法。这一日,朝廷忽遣使来延州,加封李靖为开府、夔州兵马副总管,辅助兵马总管河间王李孝恭经略萧铣。前往夔州之前,先到长安面圣。李靖领旨,便立即做好动身准备。当天傍晚,李靖将西门聪、李忠唤至府中。西门聪来到李靖府内,被仆人引到书房。只见李靖坐在书案前,在他面前摆着一个铁托盘,盘上放着一个用红绸包着的四四方方一本书模样的东西,李忠坐在他的对面。李靖见西门聪到了,也没有太多寒暄,只是向他摆摆手,让他与李忠并排而坐。西门聪坐下后,忍不住将目光停在了那铁托盘上。自从来到延州以来,西门聪每每想借向李靖讨教兵法之际刺杀李靖,但他每次来前来,李靖都会用这个铁托盘托着一本书与他相见,这使他不免心存顾忌。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个托盘在李靖手里,既可以成为盾牌,也可以成为杀人利器。而且他见到李靖时,李忠几乎总是在他身边,所以他才一直没有下手。到了后来,他又渐渐被李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越来越不忍心行刺李靖了。可今天,他一听说李靖要离开延州,情知再不动手,很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故此他决心要在今天找机会完成自己的行刺计划。所以,他不禁盯着铁托盘愣。这时,却见李靖对着西门聪开口道:“明日老夫将动身入京面圣,你可愿随老夫同往?”
西门聪闻言,不觉心头微微一震,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但他并未犹豫,直接便答道:“晚生愿随大人同往。”
只见李靖满意地点点头道:“甚好。你近日与老夫习学兵法,可谓精进。”说着,指了指面前托盘中之物道:“这本书记录了老夫生平所学,只是老夫恐被人盗读,故凡奥妙之处,一概略语带过。你且拿回去熟记于心。待日后老夫与你细细讲来。”略顿,又道,“此书中多载兵家奥妙,断断不可轻示于人。”
说罢,将那本书递给了西门聪。西门聪不由得心头大喜,暗道:“若将这本书献于史蜀胡悉,纵使行刺不成,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一边想着,一边恭恭敬敬伸手接过书道:“晚生明白。”。
却见李靖又道:“老夫还有一事,欲劳动于你。”
西门聪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李靖道:“此次老夫前往南方任职,军中素乏良马,我欲到北地买一批带往夔州。只是延州财帛,皆乃公有,我不可擅动,只将秦王、太子所赐金帛千余匹两与你,若能购得三二百匹,也好装备军队。”
西门聪一听说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回到突厥,真是正中下怀,便喜道:“非是晚生夸口,两个月之内,必定将三五百匹良马送往夔州。”
李靖喜道:“如此,便有劳你了。老夫还需做明日动身准备,便不留你久坐了。”
西门聪忙躬身辞别。李靖又令李忠退下,然后回到内宅。张氏夫人走上前来,帮李靖褪去官服,却见李靖微微叹了口气。张夫人忙体贴地问道:“夫君莫非有忧心之事?”
李靖叹道:“今日之事,实非大丈夫所当为也!且一计而害三人杰,未免太毒了,为夫恐因此而损阳寿。只是为了中原苍生早脱苦海,也不得不如此了。”
张夫人闻言,惊道:“究竟何事?”
李靖略一沉吟,随后又摇头道:“不提也罢。”
书到此处,需向读者略作一交代:原来李靖赠于西门聪的兵书中隐藏着一个足以影响天下大势却又是李靖不愿为人所知的惊天奇谋。此处且不言明,书到后段,读者自然明了。
此时,张夫人见丈夫不愿多言,便也不再多问,便去整理行装了。
次日,李靖率着一百余家乡子弟兵上路赶往长安。来到京城之日,天色已晚,李靖并不声张,只是回到长安的自家府邸。原来李靖虽到了延州任职,但秦王却为他在长安保留了一套宅院,当日便在这里安歇。次日一早,李靖嘱咐张氏夫人做好准备,只等见过李渊,便出赶往夔州,随后便入宫来见李渊。李渊见到李靖,自然先是一番慰劳,随即便开口道:“今西秦已灭,南方需人经略。孝恭才略,虽差强人意,但毕竟年纪尚轻,未习军旅,须有一才略威信并重者辅佐。朕以为他人难当此重任,唯爱卿前往,朕方能放心。还望爱卿悉心辅助孝恭,以慰朕怀。”
李靖闻言,忙诚惶诚恐道:“臣多谢陛下委任之恩,必当尽心竭力辅助河间王以慰圣心。”
随后,李渊又询问了李靖一些到南方的打算,便令李靖退下了。李靖回到家中后,便吩咐家人立即出。张氏不免诧异,悄声问道:“夫君不去秦府与秦王见一面吗?”
李靖道:“我等只管前行,秦王必在前路迎接。”
一行人离开京师不到二十里路,便见远处影影绰绰站着一队人。再往前走,便见秦王率着房、杜、长孙无忌、薛收及段志玄、丘行恭、李客师、公孙武达等一行人众迎上前来。内中还有张公谨、宗罗?、翟长孙。原来,张公谨见李渊杀了薛氏兄弟,心中自然没了芥蒂,便主动表示愿在秦府效命。秦王便立即封了他个王府统军之职。
只见秦王满面春风,阔步上前道:“先生为何如此匆匆离去?若非玄龄,几乎错过了此次相见的机会。”
原来,李靖刚到长安,世民便得知了消息,只是当时天已太晚,不便打扰,便想今日再为李靖接风洗尘。可房玄龄却道:“我料药师先生必见过皇上,便直接上路。殿下若要与他相见,莫如在路上设宴以待。”
秦王这才在离城二十里的翼然亭设下酒宴,专候李靖到来。
李靖一见秦王,忙下马拜道:“殿下盛情,李靖岂敢克当!”
秦王扶住李靖,挽起他的手来到路边翼然亭中坐下。霎时酒菜摆好,秦王亲自起身为李靖斟酒。李靖连忙起身推辞,秦王却将李靖按在座位上,强行斟满一杯,方才道:“世民自从与先生相遇,多蒙先生教诲,世民实是受惠无穷。此番平定西秦,先生虽未亲身前往,然则若非先生所传六花阵法及枪法绝技,则胜败未可知也。世民所向有功,皆先生之力也,此恩无以为报。本当与先生共建大业,一统山河,同享富贵,不料父皇另有安排。今日一别,只怕是一二年内难以再见,世民在此敬献先生浊酒一杯,以聊表寸心。”
说罢,一饮而尽。在座众人也一同满饮一杯。李靖见状,只得随之饮了一杯,然后道:“殿下谬赞,李靖如何敢当!殿下神武英断,李靖虽竭尽心力,无以补万一。皇上既有安排,心中必有成算。李靖既为大唐臣子,自当为大唐效力。至于辅佐何人,又何须计较!”
话音刚落,却见房玄龄又上前替李靖斟满一杯,道:“玄龄自与先生相识,多蒙教诲,玄龄受益良多。今日一别,只怕是数年之内,难以再当面聆听指教,实乃玄龄福薄。今暂以此酒敬先生,只望上苍令玄龄与先生早日重逢。”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世民等也随之同饮了一杯。这时,杜如晦又起身来到李靖面前。世民见了,忙道:“如此敬来,岂不要灌醉了先生!可令如晦代众人再斟满一杯,我等共敬先生吧。”
众人这才不再上前敬酒。众人又略引几杯,李靖便起身道:“承蒙秦王殿下与各位厚爱,在此设宴相待,李靖感恩不尽。本当与殿下及各位痛饮一场,只是既蒙皇上委任,李靖不得不尽早赶往夔州,还望各位见谅。”
众人正要挽留,秦王却先道:“也罢!自古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祝先生一路顺风!你等无需相送,只在此处与先生作别吧。世民可代各位再送一程。你等不必散去,我去去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