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语气越迷茫,仿佛真的见到那一刻似的。韩武感到手心一片湿润,只觉得心绞得快裂开,换了双手捧起韩贝贝的脸,果然两行清泪扑拉拉往下滚,一会儿就湿了韩武两只手。
韩贝贝抬起眼来看着韩武,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从眸子里伸出两只手死死抓住对方的眸子似的,几乎是恳求甚至哀求的语气,“韩武……我们逃吧,我们逃出去好不好?”
韩武眼睛里的心痛在呆滞了一会儿、终于过滤出眼前这人刚才说了什么话之后,就变成了震惊。
他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韩贝贝,从嗓子里呵出几口气。
“你疯了……”恍恍惚惚喃喃道,顿了一下,猛地甩开韩贝贝的手,将他再一次推了开去。
他垂下头不再看韩贝贝,接着抓起被子裹住自己躺了回去,翻个身拿背朝着他,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口气道,“只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刚才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回去,睡觉。”
韩贝贝一心的期待换回这种反应,有些怔忪地,“小武……”
“回去!”
呆呆的声音,“为什么?”
被子一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一句咆哮:“走啊!!”
“……”
燃着火炉子的屋子,似乎变得比屋外冰天雪地更加寒冷。
身后一片沉默,静得——听得到液体滴落到床单被子上的声音。
一滴,一滴,再一滴……
啪,啪,啪……
韩武更深地埋了头进被子里,脑子里混乱一团,只觉得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灵魂被挤在狭小的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良久,才听得被子外头,已经没了哭腔,却非常沙哑晦涩的一声,“好……”
“……好,韩武……”那声音哑着说,“好,很好……我早该知道,于你,主子最重要,韬略楼最重要。我只不过……是这楼里众人中的一个。我早该知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好。是我自作多情了,是我错……”
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撞到椅子、桌子、墙和门的声音,摔门而出的声音。
韩武缩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火炉子里的炭突然发出噼啪的碎裂声响。
桌上烛芯一颤,淌出一溜鲜红的血。
……
气话虽然是说得狠绝,第二日一大早,韩异仍是带了十七进宫,走的时候面上冷冷清清,看不出喜怒。不过,肖遥也跟着去了。
到傍晚的时候三人完好无整地回来,径直就回了天院,亮了一整晚的灯。
于是隔日日升中天,韩贝贝又奉命背着药箱继续去看樱桃、菊花与蘑菇。
强力压住翻滚的气血、对床上软软躺着的、雪中带血的裸露身体施针敷药包扎完毕,韩贝贝收拾了药箱起身,正要道一声主子我回去了,外头十五喊了一嗓子:“主子,武哥来了!”
“主子,来问您一声。今晚十七要不要挂牌?好多爷昨天都在问……”韩武边说边踏进来,看见韩贝贝,猛地一愣,马上极快地转开头去。
韩贝贝额头还挂着前天晚上一路踉跄跌撞出来的淤青,右边额角明显肿了一块,唇白中有灰,带些晦色。看见韩武,眼睛里死水一般,神情冷漠地站起身来,对韩异和肖遥礼了一个,径自退下了。
擦肩而过,像隔了山山水水,俨然路人。
“不挂,”韩异看起来心情不错,玩着十七的头发,淡淡地道了句,“就说被王上召进宫了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