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没见,迟晚总觉得他脸色苍白了好多,嘴唇的血色都淡了不少。
看上去受了不少罪。
迟晚轻轻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像是被施了什麽定身咒,望着戴着氧气昏睡的人,又一动不动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楚逸珩和白晓买来了午饭,白晓拿了一份鸡肉粥走到迟晚身边。
从洛宁回到病房到现在,迟晚一直是这个姿势。她出去买了趟午饭回来,中间仿佛时间没有流转,迟晚依然是这个动作,对身边的一切都恍然未闻,连有人走到她身边都没察觉。
“晚。”白晓连着叫了两声,迟晚才回过神,“吃点东西吧。”
“哦……好。”迟晚原本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看看病床上正在昏睡的人,再看看身边半蹲在她面前的母亲,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任性。
洛宁迟迟不醒,麻药劲什麽时候彻底过去,医生也无法精确预估。迟晚现在吃什麽都味如嚼蜡,似乎每一口都是机械式地吞咽。
林泉见她实在担心,猛得想起高中时候,就说:“他可能对麻药代谢有点慢。上高二的时候做阑尾炎手术,医生就说他对麻药有些敏感,这些都没什麽,属于个人体质不同。”
林泉的意思是,他可能比预计时间醒得要晚一些。
可是他在手术室中明明醒过一会,否则医生也不敢把他转入病房。
所以,他是为了让守候在手术室前的人放心,才努力提前醒来那麽一会吗?
想到这里,剎那间心绪翻涌,迟晚勉强勾了勾嘴角,说,“我知道了。”
不过说是这麽说,但洛宁真的超过预计时间还没醒来,两位好友都坐不住了,去医生办公室询问情况,白晓也跟着一块去了。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豔阳,隐约有纯白的雪花飘落下来。迟晚看到病床上那个面容平静的人的眼睫轻颤了颤,似乎有了醒来的迹象。
迟晚瞬间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叫他的名字。
洛宁缓缓睁开眼,眼眸看起来有些茫然,像是一时没搞明白自己在哪,直到看到她,涣散的视线才逐渐聚焦。
“痛不痛?”迟晚想对他笑一下,却觉得眼眶酸涩。
洛宁轻轻地摇了下头,看了她半晌,擡起那只没绑血压带的手,比划了一句话。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爷爷了。』
迟晚红了眼睛,迅速抹了下眼角,柔声问:“爷爷说什麽了?”
梦里还是在乡下那个小院子里,院中有许多鲜花盛放,他陪着爷爷剪草弄花,祖孙二人谁都没说话。
时间长了,爷爷在他面前似乎只有一个轮廓,他无论怎样都看不清老人家的面容。
然后他意识到了这是梦。
他继续陪着爷爷收拾花草,院中牡丹居多,因为那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花。老太太不懂花卉,只觉得花朵要又大又鲜豔的才好看。
一院子的花草快收拾完了,洛宁就知道梦快醒了。
那道模糊的面容在那一刻清晰了起来,老人家笑得满脸皱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洛宁握住握着他掌心的那双手,用口型说:『爷爷说,恭喜我。』
恭喜我遇见了一个人,让我得以有勇气,重新倾听这个世界。
医生来检查过,说洛宁术后稳定,体温也正常,只是手术过后的第一晚仍然要小心。
迟晚是无论如何不会走开的,林泉身体不便,白晓看着再年轻实际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楚逸珩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守夜。
一晚上平安无事,第二天早上,林泉和助理早早地赶来替班,白晓还带来了丰盛的早饭。
洛宁各方面恢複地都很好,包括食量,白晓带来的早饭,他一个人消灭了一半,看得白晓忍不住问,中午要不要加量?惹得洛宁拼命摇头。
昨晚值夜的两人分别被撵回家休息,迟晚回家之后,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睡着。
四个小时后,迟晚醒了,再怎麽样也睡不着了,翻身起床,泡了杯速溶咖啡提神,又跑去了医院。
第三天,洛宁身上的检测仪都可以撤了,迟晚的假期也要到头了。
洛宁在床上躺的腰酸背痛,现在能自由活动了,开心地如同刑满释放,眼巴巴地望着迟晚,问能不能出去透透气。
迟晚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软,只能去请教医生,得到可以的答複后,帮他套上羽绒服,系上围巾,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医院的后花园转转。
下午四点的太阳正好,灿金色的碎光照耀在鹅卵石小路上,两人挽着手臂,慢悠悠地走着。
“医生说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三天之后拆线,再过半个月,中间的检查没问题的话,人工耳蜗就可以开机了。”
迟晚的语速有些慢,微微垂眸:“耳蜗开机的时候,我应该在冬训期间,恐怕不能陪着你。”
『没关系,未来这麽长,我们总有时间在一起。』
他目光温沉地落在她身上,迟晚忽然抓住他的手,话音一拐:“但是,我录了一句话。咱妈到时候会放给你。”
他眸光动了动,没有追问她录了什麽。
『小晚。』他无声地张口。
迟晚看懂了他的口型:“我在。”
『下次见面,我一定叫出你的名字。』
洛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微凉的脸,他执起她戴着戒指的手,吻了吻她的指节,温柔又郑重地像是许下一个诺言。
……
现在是深冬,迟晚不敢让洛宁在外面走太久,稍微透了透气,就带他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