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或者说只有一个人信奉着这些信条。他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理会那显示着“目标被清洗”的档案，他知道那个人还活着，而且这一切只仅仅是个开始。
汤姆·舒尔茨。科恩收起笑容，他关掉投影仪，眼睛被黑暗笼罩。
也许你不该把一切都教给我，汤姆。
第12章
“约翰·法尔肯。”
舒尔茨把证件推过去，看见前台小姐的目光从他和梅森的脸上快速跑过。
“欢迎，法尔肯先生，您在我们酒店预订了七天的房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她的目光再次移向舒尔茨，笑容保持着专业的甜美，“您在邮件里只登记了一个人，需要准备加床吗？”
“芭芭拉，很好听的名字。”舒尔茨瞥了一眼她的胸牌，把胳膊放在台子上。前台小姐发出悦耳的笑声，礼貌地向他道谢。舒尔茨低下头，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过分虚假的亲切，“你看，是这样的。昨天出发前，我对我老婆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差。不过……”舒尔茨停顿了一下，左手不着痕迹地搂过梅森的腰，“我敢肯定，小姐，我们不需要两张床。”
芭芭拉小姐愣了一下，她的嘴巴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噢”。
舒尔茨那张过分正义的脸上露出玩味的微笑，他偏过头，眼神热辣地盯着梅森，伸出食指把他脸上的墨镜往上推了推，“对了，如果有人打电话过来，问起来……”
“您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她恢复了那职业化的镇定、从容和优雅，“而且您很忙，酒店会为您留言。”
“谢谢你，甜心。”舒尔茨笑起来。
他们走进电梯，房卡在未来感十足的屏幕上发出一声轻响，楼层号显示在最高层。舒尔茨等待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关上，那位芭芭拉小姐意味深长的微笑消失在了眼前。梅森发出一阵爆笑，舒尔茨在他的嘲笑声传到耳朵里之前就迅速把手从他腰上放下了。
“你最好在我把你丢出去之前停下，奶油球。”舒尔茨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对方依旧笑出了眼泪，前特工咬牙切齿地低吼，“这是专业训练的一部分！”
“专业训练？”梅森抹掉眼泪，他学着舒尔茨低沉的嗓音，“‘我敢肯定，小姐，我们不需要两张床’。天啊舒尔茨，我不敢相信伟大的中情局特工们还要学习这方面的内容，他们绝对应该聘我去做讲师，或许那样你还能演得更好一点儿。”
“闭嘴，噢上帝，闭嘴。”舒尔茨把脑袋“咚”得一声碰在电梯墙上。
电梯停在最顶层，他们走下来，面前只有一条长长的玻璃露天通道。通道很窄，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脚下蚂蚁一样来往的车辆和人群，看上去科幻又华丽。在通道尽头有一个造型简约的白色木门，上面有一个金属的房号，6001，梅森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其他房间怎么进去呢？”
“恐怕这层只有一个房间。”舒尔茨把房卡靠近，门锁发出一声轻响，“法尔肯先生肯定很享受他的’出差’。”
打开门，房间内部的中央是一座游泳池，对面的落地窗将海滩的景色尽收眼底。梅森小心地踩上房间里软绵绵的地毯，好像落脚重一点就会踏碎这个过于夸张的美梦。健身房、桑拿、浴室，还有一个完整的吧台和一排酒柜，他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与舒尔茨度过的每一天都充满着无限惊喜，梅森想，这一次是什么节目？《与卡戴珊姐妹同行》？
桌子上整齐摆放着报纸，放在一堆糕点和金灿灿的糖果旁边，梅森把它拿起来，看见他们那鸡飞狗跳的银行劫案出现在某一小块面板上——洛杉矶离奇银行劫案，劫匪当街撒钱，一位经理被杀。
还好他们没登法尔肯的名字，梅森把报纸放下，想。
舒尔茨把步入式衣橱的门打开，从里面选出两套熨烫平整的西装。他在冒险，尽管仍保持着习惯上的从容，但舒尔茨很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往危险的边缘靠近。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冒险意味着有出错的风险，这不是他喜欢的方式，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从那一晚他载着梅森去靶场，计划就不可避免地驶离了原本的道路。
更糟糕的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危险在悄然逼近。
舒尔茨把衣服脱下来，换上那略微紧身的白色衬衣和西装，外面的风景依旧热闹、美好，但他感觉有看不见的乌云在上方聚集。空气中那些不安定的因子在跳动，隐匿、安静，像蛰伏的狼群等待猎物一步步踏入死亡陷阱。那危险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舒尔茨想，他站在镜子前面，好像看见自己正身穿迷彩服，头盔上架着夜视仪，浑身血与污泥地站在阿富汗的战场上。
爆炸、枪弹、飞扬的土砾。他看见火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他感觉到狂风里带来的热腾腾的沙子，在他皮肤上擦出血痕。
汤姆！
有人在喊他，无线电里的声音熟悉、稚嫩，带着陌生的绝望。
别丢下我，汤姆！有人对他喊。
我很害怕，救……求求你，汤姆！听得见吗？求你，求……汤姆！
“舒尔茨？”
他猛地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又变回了西装革履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见梅森靠在门框上，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努力平复语气中的颤抖。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梅森走过来，靠近，他伸手摸上前特工的脸，“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你给我的最好帮助就是别惹麻烦，奶油球。”舒尔茨叹了口气，他把手覆在梅森手背上，握紧。他确实感觉很糟，好像梅森也会突然消失，像他的那些幻觉一样。
“今晚在海边有个派对，这座城里所有的上流人士都会去，我们的法尔肯先生也收到了邀请函。”舒尔茨转过身，把另一套西装递给他，“好莱坞、名利场、派对酒会什么的……这些是你的专长，不是吗？”他看着对方接过衣服，低下头，沉默地盯着它们，表情有些古怪。一个穿着体面的奶油球会是什么样子？舒尔茨觉得他甚至无法想象那家伙把所有衬衫扣子都好好扣起来的样子。
“嘿，奶油球。”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梅森转过身，抬头。舒尔茨举起两个车钥匙，挑眉，“你更喜欢哪个多一点？法拉利？还是柯尼塞格？”
第13章
跑车发出低沉的轰鸣，梅森半仰着脑袋，靠在头枕上，感到无比后悔。他刚刚还兴高采烈地选了“红色的那个”，看着漂亮的跑车像睡着的猛兽一样乖乖趴在地上。他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一定是舒尔茨穿着那身西服的样子太像詹姆斯·邦德，让他忘记了那家伙几天前才载着他在黑漆漆的山林中狂奔，仿佛化身什么秋明山车神。
灯光被抛向身后，舒尔茨按动档位拨片，推背感让梅森觉得自己仿佛要融化掉，陷进椅子里，与它合为一体。坐在超级跑车里的感觉很怪，梅森想，那不像一般的乘用体验，你半躺着，坐姿奇怪，宽大的前挡风玻璃展露出更广的视野。街道、车辆、楼房，一切都像在逼近、压迫，而你像坐在太空舱里的一只猴子，一条狗，一个实验对象。设计者努力营造的一切都只为迫使你催生出更多的肾上腺素，紧张、渴望、畅快，之后你忘记了一切现实世界，只沉浸于眼下的时空穿梭。
红灯亮起，他们减速，停下。舒尔茨的侧脸在飞驰而过的灯光下变换着颜色，梅森看着他，沉默，他也想在这骇人的速度里忘记什么吗？
准确来说，派对并不是在海滩上。一艘白色的游轮停靠在岸边，流线型的抽象线条构成了船体的三层舱室，豪华、奢靡，又足够隐蔽，能够躲开闻风赶来的闪光灯和摄像机。他们在码头亮出了属于法尔肯的邀请函，游轮发出响亮的汽笛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了海浪、人群，还有喧闹的音乐。舒尔茨拉着梅森穿过装潢华丽的船舱，深红色的木质装饰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气派非凡，一些人站在小山一样堆起的甜品车旁边，他匆匆扫了一眼，没发现哪张令人熟悉的脸。
“或许那家伙已经溜了。”梅森小声说，“法尔肯的死肯定让他吓坏了。”
“是啊，所以我才查了用来付我们房费的那张信用卡，那不是属于法尔肯的。”舒尔茨停下来，从侍应生的托盘上端过一杯香槟，他看见梅森给自己倒了一杯菠萝汁，“猜猜看那张卡的主人看见入住押金的扣款后会有什么反应？我打包票他会来的。”
“奶油球，”舒尔茨忍不住指向梅森那健康的饮品，“你就喝这个？”
“怎么了？反正颜色都差不多……而且你知道酒精会对你的肝脏和大脑有多大损伤吗？”梅森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每喝一杯酒会缩短你三十分钟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