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阔围在床头团团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孟绪初安静异常,半坐着靠在枕头上,青白的手指隔着被子搭在上腹,双目阖着微微偏过头,鬓边有细细的冷汗渗出。
江骞脚步顿住,眼前的画面让他恍惚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以保镖的身份来到孟绪初身边的场景。
那时候孟绪初也在住院,依然是个多事之秋。
集团创始人林承安意外离世,作为一手带大孟绪初,亦夫亦师的亲人,他的离世让孟绪初心中大恸。而紧接着穆家施压,要他与穆庭樾联姻;他的亲生父亲丶兄姐因商业犯罪锒铛入狱。
同样是那年的除夕,他的亲生母亲点燃了家里的房子试图与他同归於尽,最後两人双双从二楼跃下,他母亲摔坏了脑子,而孟绪初摔断了一条腿。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个月内,换成别人大概早就精神崩溃,但孟绪初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清醒过来後,他强硬地将母亲关进精神病院,紧接着就要出席新一轮的集团大会,接替林承安的职务,并作为核心高管在穆海德半退之际代行董事长职权。
江骞来到时,是他正要出院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就跟现在一样,偏头靠在枕头上,依然不太舒服的样子。
江骞回忆起来发觉,当时阳光倾斜的角度,都与现在如出一辙。
当时孟阔也在他身边焦急地转悠,低声和他说着话,他闭着眼没应,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然後仿佛是察觉到什麽,他眼皮动了动,继而掀开,江骞看到一双虽然虚弱疲惫,却漂亮惊人的眼睛。
孟绪初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圈,如同裹挟似有若无的清风,掀动江骞正缓缓加速流转的血脉。
「新来的?」孟绪初问他。
江骞说:「是。」
孟绪初又问:「叫什麽?」
「江骞。」
那时候的江骞还没有学会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本性,也不知道在孟绪初面前应该表现出更加低眉顺眼的样子。
他只是一如既往遵从本心,认真地丶失神地丶甚至有些用力地看着孟绪初。
然後他发现孟绪初标致的眉心轻轻蹙了一下,转瞬即逝。
「会养花吗?」孟绪初忽然问。
江骞愣了一下。
孟绪初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轻飘飘扔下一句:
「去後院养花吧。」
从此江骞稀里胡涂地进了孟绪初的院子,并扎根在他的院子里。
他其实根本不会养花,对园艺一窍不通,他从小生长的地方种不活这种娇气的植物,一阵风丶一场雨,都能让它们的花瓣七零八落。
但孟绪初很喜欢这些东西。
他会在晨起和傍晚抽出一会儿时间,去二楼的露台看看花。
同样的,他就会在那段时间,透过清晨凉爽的风或者傍晚坠落的霞,看到江骞辛勤侍弄花草的背影。
倒不是江骞投机取巧只在那片刻出现。他很认真地学习了如何种植名贵的花草,让它们的花期保持得更加长久。
他用了极致的耐心,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从庭院走上了二楼露台,又用了半年走到孟绪初身边。
回忆里朦胧又清晰的场景与眼前的画面的重迭,孟绪初的侧脸同样内敛消瘦,在窗外白光的溶解下显出几分深刻。
他懒散地睁开眼,随即眼梢一挑:
「站着干嘛?」
江骞倏而回神,四散的思绪重新归整,回到身体里。
上一次这个时候,他按照孟绪初的命令缓缓退後,不甘愿地消失在病房里。
而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被命令,抬步上前,从孟阔手里接过孟绪初单薄的身体。
而孟绪初竟然没什麽防备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这样的转变让江骞的心脏都被烫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喜悦在血液里翻涌。
孟绪初「嘶」了一声,皱眉望向他:「你轻一点。」
江骞一顿,这才发现自己搂孟绪初的手有点用力,他不着痕迹地放轻:「抱歉。」
孟绪初却很敏感:「你今天怎麽了?」
「什麽?」江骞替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护住脆弱的胃腹。
孟绪初没有被他的举动打断思路,接着说:「一直在走神。」
江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可他越是沉默,孟绪初越是执着地看着他,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江骞却像是能感受到他的睫毛扫着耳廓,引起难以忍耐的酥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