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通判是六品官。
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周献玉能清楚地看到赵安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
他出身侯门,父兄皆在朝中做高官,自己虽未从仕,但平日往来皆是高门显贵,六品通判这样的官在京中连武安侯府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不是鄙夷也不是愤懑,赵安白是当真觉得荒谬,这般不起眼的小官,竟也能如此仗势欺人,实在匪夷所思啊。
但周献玉却淡淡道,“下面的州县向来如此。你若是想不通,就想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又能怎么对付那六品通判?”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赵安白顿时语塞。
若他还在京中做侯府公子,自然可以看不起那小小通判,可现在呢?身陷这般境地,顶着满门抄斩的罪名,比普通百姓还不如,拿什么去对付那六品官?
他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陈宴在一旁欲言又止,刚要张嘴,周献玉连瞥都没瞥他一眼,便说他也一样,还是少说两句吧。
陈宴无奈抿了抿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二人,或出身侯门,或久居高位,过往的经历皆是风花雪月、权力周旋,与下面州县里为生计苦苦挣扎的底层之人,仿若隔着一道天堑。既然从未体会过普通百姓在强权之下的无奈与心酸,又怎会设身处地地共情?
好在赵安白他认得清这个道理,立刻问她有什么办法,这次他都听她的。
周献玉也不绕弯子,坦白说没有什么好计谋,偷人就直接去偷。
“但在偷人之前要先去见见阿慧姑娘。”她话锋一转,目光也随之转到赵安白身上,“你们不知,那清河馆二层往上的乐师、歌伎、舞姬都是卖身进来抵债的。像是霍如娘这样,只是为了谋生才来卖艺做工的,哪怕技艺精湛,也只能留在一楼。从前阿慧也是如此,但在被判诬告之后,清河馆便将她赶了出来。纵然她能歌善舞,可这又算什么傍身之计?就算是再找个乐坊,也无处敢要。而那些需要人为奴为婢的人家,一听她在清河馆做过工,都不敢留她。最后她走投无路,只能沦为娼妓。”
说完,她还给他们两个隔空指了指那间妓院的位置,说那也是林清平的铺子。
或许这逼良为娼的一桩惨事就是林清平故意给阿慧的教训,但赵安白此刻已经无暇去思考,因为他已经发现周献玉说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看就是有了主意。
而果然,周献玉说完这些话,就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那样纯良,说出的话却让人脑袋嗡的一声差点炸开。
“阿寻。”她以他的假名字亲切唤他,“眼下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你还算不惹人注目,你去那家妓馆指名阿慧如何?”
说罢,还不等他拒绝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阿慧经历过诬告之事,若是贸然约她相见,她定然不信不敢。若想光明正大地见到她,与她同处一室,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赵安白还是如惊弓之鸟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连拒绝,“我来江南隐居是因为思念亡妻,哪有一面说着自己丧妻之痛一面还去妓院寻欢的?”
周献玉忍不住笑了一声,没笑他真的入了戏认为自己有个亡妻,而是笑他这番言语实在难得,笑过之后言语间不掩讽刺,“世间男子多是如此,嘴上说着情深似海,背地里寻欢作乐照常不误。像你所说那般苦守情意,忠贞不渝的才是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