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行事，周献玉又改作男子装扮，这时候赵安白才发现她虽去找了颜士璋要来了文书，却还是给自己做了张假的路引，显然不打算一开始就以办公务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无暇去看街上的景色，他们先匆匆寻了个客栈，将面色惨白的陈宴安置在房间里，周献玉念着对方是为了救自己才负的伤，尽心尽力去寻了大夫来为其医治，又去亲自煎了药，就恨不得自己上手为他包扎伤口。
这倒让陈宴有些难以适应，只说她不必如此，有照料他的时间不如去查案子，正事才是最拖不得的。
有伤在身让他整个人都虚弱极了，完全不似那夜摔着房门说自己要去汧阳县看看她如何做的模样，倒让人有些心疼。
周献玉瞧着他这副憔悴模样，心底也泛起一丝不忍，不过这怜悯之情转瞬即逝。须臾，她便重重点头，对他所言表示赞同，而后一把拉住赵安白，脚步匆匆出门查案去了。
进城时匆忙，他们甚至都没有仔细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汧阳县。如今一出客栈大门，这才惊觉此地繁华不亚于十里乐坊。
“要挣那来往商贾达官显贵的钱，总要比别处花样更多更新鲜。”周献玉一面看着一面惊叹。
抬眼望去，客栈与酒肆鳞次栉比，乐坊和青楼比邻而居。即便夜幕已然降临，路上的行人却不见减少，反倒愈发熙攘。街头商贩扯着嗓子叫卖，风月场里娇笑声此起彼伏，声声交织，在这小小的县城中肆意蔓延。
这场景真是像极了云州城里的那条长街。
只是走着走着，周献玉的目光便从那耸立的屋宇楼阁移向了不远处阴暗的巷角。旁边的销金窟里，多的是达官显贵肆意挥霍，一掷千金，奢靡之气扑面而来。可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乞丐正抱着一个稚子向着来往路人乞食。
那孩子尚且是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年纪，却已经学会了像老乞丐一样重复着磕头的动作。他浑身脏兮兮的沾满污垢，眼神却清澈懵懂，满是对这个世间的好奇，每一次有模有样地磕着头，都带着幼童的笨拙，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在旁人投来目光的时候咯咯笑着，似乎很得意自己引来了旁人的注视。
周献玉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赵安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一愣，神情中隐有不忍。
周献玉回眸看了他一眼呢，问他之前在京中可曾看过类似的场景。
赵安白摇摇头，“天子脚下不敢有这样的苦难。”
这话说得周献玉心下一揪，正要说些什么时，赵安白又继续道，“但这样的场景，我在代州见过，见过许多。”
他目光中满是怅然，说自己曾经去过代州，边境之城，有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失去父母的稚子。但蒋明懿也说过，只要他们守住边境，驱逐外敌，就能让百姓少些苦难，让代州城少些孤儿。
“可那是边境之地，这里是江南腹地。边境有戍边的将士搏命去守，这富庶之地有这般景象，又该怎么做才能改变？是靠朝廷颁布的政策，还是依靠清廉的官员？”他顿了顿，接着说，“新帝登基之前生活在封地，深入民间，深知天下百姓疾苦。所以上任之后才重修律例，开始改制。”
但此事前路漫漫，任重道远，也难怪皇帝登基之后每日为国事操劳，夜夜难寐。
周献玉默默听完他说的这一切，却不禁有些好奇，“武安侯府本是明德旧党，如今又因这旧案被牵连入狱。谋反可是夷三族的大罪，你如今做的事就是为了找到另一个继承人拥立他为君主，以此来保全自己一家。既然如此，还寄希望于新帝能带来清明盛世？”
这事听起来着实矛盾。
赵安白也不知如何辩解，他思量片刻，忍不住摇了摇头说皇权之争历朝历代皆不可免，但无论是谁坐上那个龙椅，寻常百姓其实都并不在意，这天下众生期望的其实只是过上安稳的日子罢了。他也一样。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周献玉，忍不住问道，“新帝与国公势同水火，若是有朝一日起了战事，让你来选站在哪一方，你会如何选？”
周献玉不假思索，“我选天下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