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简直恨死程岩了,可他能怎么办呢人家不但有庄思宜护着,现在还名满天下了
天知道他听到皇上赏赐程岩的消息时,足足吐了半日的血。
喝着喝着,谢林开始醉了,人一醉就很容易现原形,于是谢林再次高谈阔论起来。
“杨大人诗名传天下,咱们在座的诸位谁没读过他的诗但杨大人却半点架子也没有,对咱们这些秀才也都客客气气,悉心指点。”谢林一脸感动,吹嘘道“咱们带去的见面礼,杨大人半分不取,真是清风高节,如冰壶玉尺,不染纤尘。”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程岩偷偷搓了搓胳膊,他瞄了庄思宜一眼,见对方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
但谢林毫不知情,他越说越兴奋,“齐百树那个蠢物,居然敢请杨大人在考试中予以照顾,活该碰了钉子,哈哈”
“杨大人火了”一名此前不认识谢林的青年问道。
见有人捧场,谢林顿更觉得意,“当然,杨大人怒骂一句丕休哉,当即拂袖而去,还是听了杨老夫人的劝解才肯回来的。”
此话一出,程岩、庄思宜以及胡曦岚都微微变色,几人的神情恰好被谢林注意到了,他只当是他们料不到和善的杨大人也会骂人,一时声音更高。
然而程岩已没心思再听谢林吹牛,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丕休哉”三个字上。
“丕休哉”出自尚书,是句骂人的话,可杨文海为何要特意选这三个字是真的气狠了,还是别有用意
须知前朝有位官员很喜欢一位考生,想要提拔对方。但那位考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心志不坚,一下场就挥失常,连着落第了好几回。
官员没办法,只好把对方叫来提点,哪知考生心思纯澈,不解其深意,竟带了另一位友人来。
官员气得够呛,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多说,只道“今日时势,宜统筹全局。”
考生根本没听懂官员的暗示,稀里糊涂地走了,反而他那位友人是个明白人,做卷子时特意写上“统筹全局”四字,后来果真中榜。
这种“暗通关节”的事在科场上并不新鲜,加之程岩深知杨文海的为人,很难不心生怀疑。
忽然间,他放在桌下的手被人碰了碰,程岩抬头,就见庄思宜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愣了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杨耀祖,立刻明白了庄思宜的意思若杨文海真有心暗示,杨耀祖应该知道内情,如今“丕休哉”被谢林这个拎不清的大嘴巴一说,杨耀祖还不惊慌恼怒
但杨耀祖正含笑欣赏着谢林对他父亲极近阿谀奉承之能事,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前生这一次秋闱风平浪静的。
而且,他看席上大多人也没往那方面想,不管杨文海真意如何,只要没人领会,对方也无法施为不是
可出于“就怕万一”的心思,散席时,程岩还是拉住冯春阳和周正德,叫他们考试时千万别写“丕休哉”三个字。
冯周二人若有所思,均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谢林喝得醉醺醺回家。
半夜,他梦见自己走进一间公堂,堂上坐着位身穿蟒服的男子,见了他直接递来一册书,“此乃金科秋闱名录,上头有你的名字,你自己看吧。”
谢林大喜,当即接过书翻找起来,可从头翻到尾也不见“谢林”二字,他慌张道“是不是拿错了上头没有我啊”
男子不耐地抢过书册,翻到某页指着一行字道“这不是你吗”
谢林瞪眼一看,只见上头竟写着“丕休哉”,霎时就被吓醒了。
他呆呆望着床帐,回想着梦中情景这到底是喜兆还是噩兆
若说是“喜”,那为何他的名字会变作一句骂人之语若说是“噩”,对方又说他榜上有名,而且杨大人的确是身着蟒服的三品官
“丕休哉丕休哉”谢林反复默念,突然,他脑中浮现出今日席上程岩等人古怪的神情,好像就是在他说了“丕休哉”以后
莫非,这几个字有什么深意不成
下一刻,谢林猛地坐起身,眼珠子几乎要脱出眼眶。
“丕休哉、丕休哉哈哈哈哈,居然还有这个意思”黑夜中,谢林的五官扭曲到狰狞,“怪不得怪不得姓程的会是那种表情好好好我倒要看看,皇上口中忠孝仁义的你,到底写是不写”
到了八月初九,乡试当日。
天不亮,程岩和庄思宜就乘着马车前往贡院。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头一日点名入场,须得在考棚里关上三天两夜才能放人,从初九起,足足要考到八月十七。
也就是说,程岩十九岁这年的生辰,便要在考试中度过。
等马车停下,两人提着考篮下车,入眼便见到一座巍峨高楼,楼上挂着一方匾额,上书“明远楼”。
明远楼居高临下,对贡院内外情况一目了然,历来为监考官以及巡查官稽查考生是否舞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