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守换了好几波,原先眼前的弟子换成了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水牢里的那个女人一直在闭目养神,并未分给他们多余的视线。
流云宗戒严,却挡不住流言。风言风语在这时四散开来。
“这到底生什么事了?怎么现在连下山上山都要经过层层盘问?”
“嘘——”一人心虚地低下头,窃窃私语道,“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也是咱们能讨论的。低头做事,别乱说话。”
“犯不着这样大惊失色,我听说这可是三大峰长老犯了怒。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惩戒那个与霜华上君有染的弟子。”
“什么?!”那人压低的声音也掩不住惊骇,“那可是霜华上君!上一次有这种不耻之事生还是在——”
没人说话了。
上一次与徒弟有染的也是一位在流云宗举足轻重的大能,最终被戒事堂长老就地正法、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他那个被千般宠爱的小徒弟死得更惨,双目被挖、丹田被废,红颜终成枯骨。
水牢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缕轻如烟尘的叹息并不长久,很快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打斗声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惨叫声海浪一般滚来,负责看守林涵的弟子蓦地起身。
齐镜长束起,脸颊上溅有水滴状的鲜血,此刻还未干涸,顺着他的面颊一路流淌到脖颈。
在万千弟子心中一向不惹尘埃的仙尊成了地狱修罗,煞气犹如实质。
他难以抑制地往牢狱中看了一眼,关切、自责、悔恨全都在这个眼神中了。
“放了她。”他执剑而立,剑尖仍在滴血,“饶过你们。”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品出了无奈,他们这点微弱的修为在大乘修士面前好似螳臂挡车,不情不愿地开了锁。
齐镜上前将林涵抱起。
她太瘦了,抱起来好像只有一把骨头,微热的呼吸还在微微颤抖,洒在他染了血腥气的衣裳上,轻声道“你不该来的。”
“我要来的。”齐镜将她抱得更紧,生怕怀中的人突然消失一般,哑声道。
“有什么危险都冲着我来。谁让你受伤,我杀了他。谁让你不高兴,我必同等加身于他。谁折磨你,我必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
天道若想让你消弭,必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雷劫鞭刑、斥责流言,所有罪名我来扛。
我拿出十分的克制来对你,不敢轻易表露心意,连关切都小心翼翼,怕惹你厌恶,怕惹你烦闷。怕让你不快。
我捧着你,保护着你,恨不得拿心头上的血供养着你。
他们凭什么那么对你?
他们……怎么敢那样对你?
林涵在水牢里待了一夜,四肢僵硬无力,这会儿被齐镜的怀抱煨出了暖意,好似被冻住的血液再度循环起来。
她听着齐镜一字一句的剖白,简直像是把心脏挖出来给她看,情不自禁地想叹息一声,却对上了齐镜的眼睛。
愤怒也好,关切也罢。她什么都看不出了。
她只觉得,他要哭了。
“别哭。”她轻轻地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在一旁候着、早已放弃抵抗的弟子抬起头来,眼中挣扎与不忍轮番闪过,最终下定了决心,抽出一把靠在墙角的剑,猛地冲了出去。
齐镜连避都不避,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偷袭的弟子便被重重甩在墙上,瞬息之内便断绝了心脉,猛然喷出一口鲜血,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得很大,直直地盯着林涵的方向。
“妖女……”他用最后一口气说,“你、不得好死……”
这位弟子姓林,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笑起来腼腆青涩,不怎么爱说话,闲来无事时求林涵指点过剑招。
那时他过意不去,执意送来了一篮新鲜的瓜果,黑眼珠流露出笑意,脸颊有些红,不好意思地说“师姐,好人。”
“师姐。”这不爱说话的弟子想不出夸赞的语句,将最伟大的梦想加诸于林涵身上,“天下无敌。”
师姐没有天下无敌。
师姐只会不得好死。
林涵嗅到浓重的血腥味,面色苍白地盯着那片红色,喉咙间生出一阵呕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亲眼见到杀人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