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卯生问。
卯生彻底恢复了冷静,好像早已经知道对方会说出这句话似的淡淡地问。
河马双手向火,抬头贼似地看了卯生一眼,又低下头去,轻漂漂地说道:
“你和金琬的——那些子事儿吧,在群众中闹得影响很不好。如果再让你们结婚,恐怕群众会有很大意见。”河马语气平静,连用了“群众、影响、意见”之类套话,似乎显得很有些底气,而又堂而皇之。
卯生极力控制着自己情绪,为了办事,他极尽努力用和平的语气说:
“你所说的群众影响和意见等等,算是一方面问题,也该考虑。但是,婚姻自由,合法结婚是公民的权利。这自然更应该、更值得你考虑,对吧?所以,还是请你依法、正确和全面地考虑一下——帮帮忙吧。”
“帮帮忙吧”,这带着有求于人的四个字,不仅令卯生吐的十分艰难,而且吐后还一脸羞惭。因为他从不这么求人,何况对象是河马这样的东西,更何况结婚是法律赋予人的权利,为什么要这样求告于人呢?
可是河马回复他的,似乎仍是一副公事公办态度:“不行呐。眼下正在讲究革命大联合,你们在群众中造下的那些子影响,群众意见不会小,现在要是再让你们光光堂堂地结了婚,你想群众中的影响是不是更坏,会不会直接妨碍安定团结?”
河马这段话说的依然是慢腾腾的,几乎是一字一字数出来的。更恼人的是他举重若轻,把那些上纲上线的拒绝理由,换成了与人探讨般的方式说了出来。
卯生看着这位狡猾而又无赖的对手,强忍怒火,语气平静道:“这么说来,你认为,你所说的群众意见,群众影响,大过了婚姻法,大过了公民正当的公民权益?”
河马一愣:“我没那样子说呀。但群众影响,群众意见也不是小事吧?”
卯生紧接道:“既然如此,我劝你要明白:如果你真在考虑群众影响,我认为这件事,你就负有应该澄清的责任。”
河马忽然抬头,又贼样瞟了卯生一眼,说:“你说这话就怪了。事情都是你们自个儿做出来的,你们自个儿都竹筒倒豆子地承认了,我咋个澄清法呢?再说了,抓人是公家抓的,老百姓都晓得了你和金琬的关系,我咋样子给你澄清啥呢?我又该负个啥样子责任呢?”
卯生终于忍无可忍,一针见血道:“哼哼,请你别忘了,过去的事,你我都是当事人。你所做过的一切卑鄙事情,卑劣行径,只有我最清楚。比如你违背法律、违犯道德地私拆信件;比如你为一己之私,为达一己目的竟公然歪曲事实,诬告陷害,不惜利用甚至玩弄法律;再比如你配合苟步文近似私设公堂,强行逼供,暴力按取人的指纹手印等等、等等。这桩桩件件,哪项不是你在犯罪?如果将这些事情扯开了,你也知道你该负啥责任。由此,你也应该知道,所谓的群众影响是从何而来的。还有,金琬和我究竟是啥关系,你和苟步文在法院时,已经亲耳听到了金琬的陈述,心中已经十分明白。请问,难道你还要把这件事情也例为群众影响吗?你不觉得这又是一桩歪曲事实的错误?综上事实,难道你不负有澄清的责任?难道非要逼人揭发?”
卯生这段话,不仅是一针见血,而且是言之凿凿,气势逼人。但奇怪的是,河马除额头上微冒细汗之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竟无多少无异样反应。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什么,或说那掷地有声的语言根本就没有触动他,影响他。
“说话呀。”卯生催。
“说啥子呢?”河马慢腾腾的,又摸出那半截烟头燃上了,“你说的那些子事情,只是你个人看法。你要是揭发呀,说出去了也未必有人肯信,敢信!”他把“敢信”一词吐得很重,很响。然后亡顾左右而言它地居然一笑:“倒是我看出来了,你和金琬至今还在一堆、一块儿。要不然,有些事儿你咋晓得那么多?怪不得人家说哩,这影响的的确确是很不好呀。”
卯生气得七窍生烟,他盯着河马低垂的脑袋,直怀疑眼前这个东西倒底是不是人。面对河马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对付了。是的,在此无法可依,投诉无门的荒唐时期,他能把河马怎么样?到社会、到人前去揭发河马吧,无奈乡间人口众多,居住分散,从何说起?更严重是河马犹同一方土皇帝,如若说他长揭他短,胆小怕事的百姓,恐怕真的是没人“敢信”?他深深感觉到了,眼前这家伙城府颇深,有恃无恐,赖气十足,绝非白麻子那么好对付。
“你不要把问题看得太绝对了。今天不代表明天,百姓不是阿斗,‘敢信’不敢信那只是一时间的事情。”卯生强自沉静下来,“至于你后面说的那句,纯是废话,我们不在一堆儿一块,能来找你开结婚介绍信吗?你扪心自问,凭心而论,我和金琬两相情愿,到底触犯了谁?你要有良心的话,你不感到自己过去做了些违法而又缺德的事吗?现在,这些都不说了,我也自认倒霉。说内心话,不到万一,我也不想揭发你,此来只为开张结婚介绍信。至于你说的群众影响,我认为那只是借口。即使你真顾及群众影响,我想那也是小事情,因为我和金琬一旦拿到了结婚证,结了婚,什么事都澄清了,也无须你去人前解释,更不会有你的什么责任。现在你只说说,这个介绍信,你开还是不开?”
河马这下抬起了头,而且一反常态,两眼闪闪有光地沉思了一下,说:“你看你,我就算是开了介绍信,你们也扯不到结婚证。何必呢?”
“这个不关你的事。我们办不到结婚证书,绝不怨你。”
河马稍一思考,忽然又用一种耍赖的口吻说:“你说的多轻巧啊,乱开介绍信,我是有责任的。”
“乱开?难道我同金琬申请自愿结婚,不符合婚姻法?”
“你看你又来了。我是说为犯过男女关系错误的人开结婚介绍信,我有责任。”
卯生忽然站起:“但是,阻碍、破坏婚姻自由,你也有责任;如若因此逼出人命你更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