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等?等?我,等?等?我!”
兰芙双手各拎着两捆刚出锅的?糕点,风风火火踏上即将收束的?甲板。
她在益阳绣坊的?这一年间独挑大梁,深得东家器重,绣坊中的?许多?绣娘也来向她学艺。
益阳的?绣坊与?永州的?这家是合开?的?,前些?日子豫州来的?一批锦缎,袖摆之上的?花纹要用套针绣与?雕绣交替。永州的?绣坊是后开?的?,这边的?绣娘技艺生疏,最繁琐的?雕绣绣得不成样子。
东家怕耽误生意,便派了一行人从益阳下?永州,以兰芙为首,一应人等?在永州绣坊驻留半个月,教这里的?绣娘雕绣技巧。
今日是归去之期,兰芙在益阳一年,甚是想念永州的?点心,趁着船还未开?,去了各处铺子里搜罗尽令她日思夜想,垂涎欲滴的?糕点。
若是晚一步,船便发了,幸好及时赶上,没错过时辰。
这一趟跟着来的?绣坊长工康安笑道:“芙娘子,我还以为你这趟要留在永州,不跟我们回益阳了。”
这康安比她小几岁,力气倒是大,在绣坊替她们搬卸货物?,一贯是油嘴滑舌,不着四六。
兰芙用的?是假牙牌,在人前只能顺应牙牌上的?名姓,可她实在不想听旁人整日将不属于她的?名姓挂在嘴边,便对外道自己的?小名中带一个芙字。
久而?久之,众人便习惯以这个字为首称呼她。
那?康安的?手已伸向她手中沉甸甸的?油纸袋内,她眉头一拧,重重拍落他的?手,“你做什么不好,非得做贼!”
这一年她过得充足安然,已很少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病也全然大愈,如今再无需服那?些?清苦的?汤药。
“哎呦我错了,芙娘子,你分我吃一块呗,我从未吃过永州的?点心。”
兰芙怒瞪他一眼,鼻腔一哼,不欲理会他,拆开?油纸袋将点心分给同行的?绣娘们,“这山药糕可好吃了,就是不知?你们可吃得惯。”
她的?口?味从未变过,一如既往爱吃甜腻与?辛辣之物?,方才在糕点铺时特意让那?伙计装了一大包山药糕,只管给她塞,袋子里塞不下?她便付钱。
行船路途百无聊赖,众人吃着点心,喝着茶水,聚在一处肆意谈天?。
傍晚,红霞在江心划出一道灿烂弧线,孤鹜展翅高飞,一派天?长水阔之景。
兰芙独自走出船舱,寒风吹得她发丝凌乱飞舞,她裹紧厚袄,望向愈行愈远,上下?白茫一片的?永州渡口?,垂眸若有所思。
还有两个月,便又要过年了。
辗转各地,历经千帆,她发觉还是永州好,她一踏入这方故土,便觉身心怡然欢畅,不想走了。
这一年,她都?不曾听到一丝他来寻她的?消息。
他许是真的?相信她葬身
火海,大抵也将她忘却?了。
那?最多?再等?两年,她便离开?益阳,回到故乡,再也不吃这颠簸流离之苦。
回故地
南北两地相隔万重青山,行了七日?水路,客船横穿依山带水的?南方故土,又回到了严寒凛冽的?北地。
“到了,大伙醒醒。”
“小心些,甲板湿滑。”
客船靠近益阳渡口时?,正值清晨,一行人倒头睡得迷糊,醒来?时?身形不稳,娘子们勾肩搀扶着下船。
这江口的?夜风吹一阵便要刮人一层皮,兰芙拿出围脖与厚袄围裹,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奔波七日?,船一靠岸,众人都?欲陆续回家睡个好觉。
几处茶摊刚开,油棚中热雾缭绕,一队佩刀官差穿过?一层雾气,匆忙赶来?渡口。
蓄着短胡茬的?渔夫从?渔船上下来?,面色有些惨白,似是?受到极度惊吓,话音都?在颤:“官爷们可算是?来?了,人就在我船上,我大清早撒网捞鱼,谁料捞上来?一个死人,可把?我吓得半死。”
茶摊上的?茶客耳尖,听说捞到尸首,放下热茶不喝,纷纷围到渔船边欲一探究竟。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官差以刀柄抵退涌上来?的?几个男人。
“等?等?嘛,时?辰还早,我想去看看。”挽着兰芙手的?一位绣娘胆子大,跨开步子就往那处探。
兰芙听到是?死人,心头一怔,挣开她的?手往回走:“我不去,我怕,我先回家了。”
对血光之灾,她避之不及,提着花篮便回了家。
晴云荡漾,湖光山色,艳阳穿透稀疏树梢,天全然?亮了起来?。
敲开家门时?,墨时?已独自去学堂了,姜憬才刚醒,听到她的?叫门声,即刻披衣起来?替她开门。
“你这一去都?去了半个月,墨时?日?日?都?在念你何时?回来?。”
她如今在酒楼账房盘账,生?意也不忙,不用同做厨娘时?那般日?日?早出晚归。
点了几捆干柴,灶间生?起了火,清蓝天幕弥漫炊烟与霞色。
姜憬往锅里蒸下去两个红薯,里锅煨着青菜咸肉粥,是?早上做给墨时?吃的?,还剩下一大碗,她不知兰芙今日?会回来?,本?是?欲留着用作午饭的?。
兰芙在船上这几日?都?没吃过?热菜热饭,饿了便吃糕点果腹,饶是?再爱吃永州的?点心也一时?吃腻了。
一闻到饭食的?香味,腹中便在上下翻滚,她呼呼啦啦吃了一大碗粥,再塞了一个红薯,总算填饱了肚子。
“我特意向永州绣坊那边告了一日?假,乘马车回了趟杜陵县,去祭拜了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