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卓孤城的做法,昨天夜里把茶放在白莲的莲蕊中,今天一早再拿出来,让茶浸染了足够的莲香。你觉得怎么样?”
贺初评价道:“第一次在茶会上喝的时候,只觉得人在湖上,山水相接,菱角熟了,荷花开了,周身一片凉爽和惬意。今天就和那日一样,似乎没什么差别。”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崔彻脑中的疑惑,像游丝飞絮般难以捕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差别,被你我忽略了。”
贺初道:“可无论是茶味还是香气,都无不吻合。”
崔彻咀嚼她的话,那些飘忽的丝絮慢慢结成一团,他蓦然拍了下茶案,“我明白了。”
随之,又叹了口气道:“你说香气是吻合的,可环境分明不同,香气怎么可能一样?其一,茶会的场地是在户外,处于通风状态。而我们现在处于室内,是半封闭状态。其二,当天场地比不流云足足大上两三倍。
这只能说明,当时那道冷茗的香气远远大于现在。那么,多出来的香气到底是什么?它们和冷茗的荷香混杂在一起,使人难以察觉,又是为了什么?”
她二哥对四哥举刀欲刺,状似疯癫,贺初迟疑道:“那些香气,难道是用来迷惑人神智的吗?如果说,卓孤城要借斗茶之机,迷惑人的神智,他的目标不应该是我二哥吗?可我二哥没有喝他的茶。”
“卓孤城的确是一等谋士,可惜却不是国家之福。”崔彻道:“他的目标也的确是太子殿下,但他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可以这样推衍当时的情况:他想办法给太子殿下递去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茶里有毒,雍王殿下欲取而代之。这件事并不难办到。于是,太子殿下阅后,不动声色,将那张字条塞在袖中,没有喝他烹的茶,也没有参加品评。
现在看来,单独的茶和香气都没有毒,但如果混合在一起,就能迷惑人的神智。太子殿下没有喝,是以,现场就只有太子一个人的神智是清醒的,而其他人,包括你我,都出现了幻觉。
太子殿下矢口否认,他从袖中抽出的是匕首,而坚称是一张字条,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他没有说谎,可我们看到的都是一把匕首。是以,他必然认为,茶会是个陷阱,当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四世家,都心向雍王殿下,在炮制冤案、集体诬陷他。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大理寺只被审了一次,听我说了其他人的供词,就几乎陷入了癫狂和绝望的状态。”
集体诬陷,贺初如置冰窟,浑身上下凉透了。
她和崔彻很早就知道,卓韧是她四哥的谋士,可她一直觉得卓韧可亲、可敬。没想到,他如此的难以形容。
一场斗茶,意在使除她二哥之外的人全部出现幻觉,且通过他们的幻觉,把一个正常的人逼成真正的疯子。这等狠绝,就像野火燎原,寸草不生。
她简直难以想象,那个与她在凉亭避雨、赠她蓑衣斗笠的人,那个在木樨客栈的大火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人,以及陪着她待在井里、吹奏骨笛的人,竟然这般可怕!
崔彻继续道:“事后,两位殿下打了起来。那么乱的情形下,想要销毁一张字条,太简单了。是以,物证丢失,现场既找不到那张字条,当然也不存在我们在幻象中见到的那把匕首。”
贺初不解,“可如果说那把匕首根本不存在,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都见到了它?尤其是我,我离他们最近,我的位置就在二哥的下首,看到那把匕首后,我的剑出了鞘,我还听见剑击中匕首发出了‘铛’的一声。”
崔彻道:“这大概就是人心吧。两位殿下争储,早就是一桩公开的秘密。众人表面不说,心里却想,无非是你杀他,他杀你。太子殿下从袖中取出的一把利器,就是我们无法宣之于口,根植在心底的想象。事实上,太子殿下的确对雍王殿下起了杀心,只不过他安排在雍王自杏子坞回返安都的途中。
卓孤城想必也算到了,是以让太子殿下先在茶会众目睽睽之下,对雍王殿下利刃相向,再让雍王殿下将计就计,半道上不离不避,中下伏击,且还有王云骓可以作证。这么一来,太子要置雍王于死地,简直昭昭于日月,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就算太子殿下能从本案中全身而退,易储也是必然的了。”
贺初存疑道:“还有一点,现场有少量的亲卫,他们没有饮茶,他们的神智不是清醒的吗?”
“这一点,卓孤城应该早就想到了。”崔彻沉吟:“雍王殿下的亲卫,在后来随雍王回返安都的途中,可以借被太子伏击一战,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干净。而太子殿下的亲卫,比起茶会中的诸位嘉宾,人微言轻,且又是太子的人,他们的供词不足为信,大理寺根本就不会收录他们的供词。”
一滴水(修)
两人正说着,卓见素来了。
崔彻吩咐鹤心去将老韩头请来。
卓见素进来,向二人禀告,“殿下、大人,那棵至少有二十五年树龄、能够开花结果的红豆树,在雍王府。太子府、祝大人府上以及柳府都没有。”
崔彻问:“它具体在什么位置?”
卓见素取出图纸,一壁呈给他,一壁道:“在雍王府的一处小院,最初是柳直在王府的住处。他住了两年,后来王府扩建,又搬到了新扩建的地方。”
崔彻沉思片刻,“看来事情就发生在柳直最初住的这间小院,勒索柳直的人不仅知道当年的真相,而且在勒索柳直的这几年,他人就在雍王府,且就在柳直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