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人群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她戴着面纱,步步生莲,曼妙的身姿更令人神魂颠倒,只听她道:“妾想是小公爷误会了。妾并不是要带走玉宛姑娘,只是素闻玉宛姑娘的琵琶乃京城一绝,而妾独爱这琵琶,便让府上的管家请玉宛姑娘一叙,切磋技艺。”
“妾乃女流,出入这烟花之地实属不便,却没成想这管家办事却如此不力,无端地生出这许多误会。先给小公爷赔个不是。”
此女子福了福身子,聊表歉意。
纵使以轻纱掩面,可云楚岫亦认得出——这位尊贵的夫人,便是当今圣上的宸妃,匈奴圣女苏和茶尔。
一听主子大有不满之意,管家跪在地上,大呼求饶。
齐妈妈可不信这些天家之人糊弄鬼的说辞,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笑道:“看来是奴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尊夫人已贵步移贱地,恰逢玉宛姑娘身子确有不爽,不如折个中,奴家将玉宛姑娘唤下楼,咱就在这会客厅,切磋琴技?小公爷在此做见证,断不会令奴家这醉胭脂污了夫人的清名。”
第113章双姝争琴(2)
琵琶乃大周国乐,上至天子,下达黎民,无人不喜。若游子在羁旅中偶闻一曲琵琶,必会勾起思乡情绪,涕泗横流。
于是乎,此言一出,赢得满堂喝彩。
谁又不想听得两琵琶“争奇斗艳”?
只是这场面倒令苏和茶尔骑虎难下,但她似乎并不恼怒,伸出纤纤玉手,身后的婢子便适时地奉上她钟爱的凤颈琵琶。
齐妈妈自是喜上眉梢,亲自为这位夫人搬来梨花木椅,奉上沏的好茶。
不过片刻,云笙便行至会客厅。她亦用珠帘掩面,遮住憔悴的面容,以此来证实齐妈妈的话并未有虚。
可在世上男子看来,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柔弱感更添诱惑,尤以面纱掩住了容貌,更令人添一丝遐想。
乐色皆有,人生至此,又有何憾?
众人可伸长了脖子,翘以盼。
二女稍作调试琵琶,互相颔示意,云笙的玉指率先在琴弦拨弄三两下,如山涧溪水潺潺般的琴声便婉转而出。
在场看客不由得拍手称奇,纷纷道:“不愧是玉宛姑娘啊!普天之下怕是难出其右。”
云楚岫在一旁听着,今日曲风,全然不似笙儿寻常,不由得挑眉,心中暗道:怕是这小丫头也久逢知音,心情俱佳,在即兴挥。
约莫三两句唱词过后,苏和茶尔的琵琶便开了嗓,用小弦配合着云笙的曲调。二人的乐声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如同仙雾缭绕的空灵山中,两只蝴蝶互相追逐,嬉戏打闹。
闻者好不自在!宛如置身于仙境般,感受着山水的宁静。
刹那间,苏和茶尔脸色突变,指尖忽而重扣琴弦,裂帛般的声音乍然而出,如同天雷过境。
云笙迅跟上,转换曲调配合这位夫人的弹奏。
一场雷雨猝不及防地在空灵山中降下,两只蝴蝶仓皇失措地寻找着避难所在,可倾盆而至的大雨不会对它们怜香惜玉,雨滴重击在羽翼之上,誓要将生灵赶尽杀绝!
琵琶声愈地急促,苏和茶尔更是眉关紧锁,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地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愿这风雨早日离去。
角落处的无清更是揪心难忍。
不远处的楚墨痕不由得紧握双拳,眼神平添一抹凛冽与疼惜之色——她……许是有诸多不愿……
正所谓暴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只是半盏茶的功夫,二女的琵琶声不约而同地缓和了些许。
簌簌落玉声渐渐响起,雨过天晴,一道天虹跃然于空灵山空之中。
就在所有人皆以为二蝶逃过一劫,却未曾料到苏和茶尔的琴弦猝然而断。不过她并不意外,好似先前设计过,用仅剩的弦继续拨弄。
二蝶最终还是难逃厄运,即便迎来最初的安宁,可其中一只遭受暴雨的侵袭,已然奄奄一息。
此时,琵琶声已转为低沉喑哑的喏喏声,似诉平生不得志。
曲目最后一节,又回到了起始的唱词,只是倍感凄凉与哀怨,令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良久,随着云笙起身对苏和茶尔行礼,道:“感谢夫人不吝赐教。”众人才从虚幻中回了神,意识到一曲终了,爆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喝彩声。
苏和茶尔抱着已断弦的琵琶,真心回礼道:“玉宛姑娘的琵琶不愧是京城一绝,妾着实领教了。”
语毕,她命人赏了锭金子,悄然离去。
这场曲目堪称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精彩绝伦的程度足足令京城百姓谈论了三日,甚至成为日后习琵琶者的典范。后,史书称之为“双姝争琴”。民间还流传着“双姝争琴”的美人图,出自大周有名画家宋颐之手,是其早年贫困潦倒之际的画作。
直至许多年以后,无清才明白,那日在醉胭脂艳绝天下的琵琶,与每人的命运都休戚相关。
云楚岫同无清走在回府的路上,纵使大氅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可露出来的小脸颊还是冻得通红。
云楚岫真是拿他没办法,放着暖和的马车不坐,非要同他步行回府。虽说这花柳巷距云王府不甚遥远,可他总怕冷气再激他体内的寒疾。
无清主动握住知还的手,“我曾听闻,若冬日里和心上人牵手走过,那便能跨越世间的种种疾苦。”